今日这粥很是甜糯适口,青凝刚喝下一口,就见明乐挽了水绿的披帛,从廊下袅袅而来。
明乐进了正厅,一眨不眨的看了青凝片刻,忽而屏退了下人,问道:“谢娘子,听说你昨夜同你的兄长在一处?”
青凝有些看不透王家这位小娘子,只好假装羞窘的撤了撤身子,嗫嚅道:“我......我.....”
“你那位瞧着光风霁月的兄长可有对你做什么?”明乐上前一步,诱哄似的低低问。
青凝似是说不出口,粉白的绢帕掩住脸,低低泣了几声
明乐瞧她这反应,忽而笑了,往常苍白的面色上浮起一抹奇异的绯红:“你素日瞧着清凌凌的,没成想骨子里水性的很,竟然去勾着你的哥哥,做出这等腌臜事。是我瞧错了你,你个下贱的娼妇。”
她把当初母亲唾弃她的话,又啐在了这位谢娘子脸上,不由觉出一丝畅快来。多好,有人同她一道,被这世俗所不容。
这些腌臜话吐出来,明乐却又变了脸色,带出一丝悲悯来,低低同青凝道:“你也不必难过,往后便待在你那兄长身边,虽然见不得光,可做一只金丝雀也没什么不好,被怜爱被呵护。”
这一会子阴一会子晴,青凝初初只觉怪异,捂帕子的手顿住,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
明乐却走过来,轻柔的握住青凝的手,顺势将青凝面上的帕子扯了下来。她将一只小巧的白瓷瓶放在了青凝手中,似笑非笑:“头一回嘛,总要遭些罪。拿着这个,会让你好受些,最好是要你那兄长替你上药”
明乐说完,也不待青凝反应,便挽着披帛走远了。
青凝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药。她抬头瞧见明乐瘦弱的背影走在深深的廊道上,似乎要被这廊道的阴影吞噬了去,青凝忽而理解了她的怪异。
青凝大抵能猜到这位小娘子的遭遇,想来明乐自幼养在王家,早把自己当成了王家的女儿,可一夜之间得知自己非是王家的骨血,那位自己向来敬爱的兄长又将她束缚在了身侧,往后永远见不得光,只能做一只玩物般的金丝雀,青凝想,明乐大抵生出了些扭曲的恨意,对世俗,对世人。
她这样想着,轻轻叹了口气,在心底暗暗同自己道,日后绝不做妾、做玩物、做那笼中的金丝雀,须得堂堂正正的安身立命。
因着昨晚那出戏,青凝今日便只作疲乏态,躲在房中未出门,待得晚间,瞟见书房中亮起了灯,青凝便让映儿端了一碟子点心,径直去了书房。
这院子里的几个下人瞧见她进了崔凛的书房,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竟无人跟过来伺候。映儿随她走到门边,也只是将那叠点心递给青凝,似乎是低低轻嗤了一声,随手替她合上了门扉。
崔凛正背手立于书案前,听见声响转身望过来。
青凝对上他的视线,一时有些无言的尴尬,这些下人的反应,好似默认了她来寻他,便是会有奸情发生。好在王家的下人不在,说话倒是能随意些许。
青凝略顿了顿,甜甜喊了声:“哥哥。”
她说着把那叠点心放在书案上:“哥哥你尝尝,晚间新送来的豌豆黄。”
崔凛没动那碟豌豆黄,只简短问道:“何事?”
外头月光疏朗,映出崔凛轮廓分明的脸,眉目间远山远水似的,带着清冷的疏离。青凝瞧着面前皎皎如明月的郎君,不知为何,竟想起了他昨日落在她腰上的那只手,灼热的,强势的,牢牢将她掌控住。
青凝摒弃这不合事宜的念头,转而问:“哥哥,我想同你打听一个人,一个名唤隋进海的大太监,听说如今在宫中正当红,同你还有几分交情。”
“我并不识得这隋进海。”崔凛直接了当的否认,顿了顿,又提醒青凝道:“宫中带品级的大太监统共三十五位,并无名唤隋进海的”
青凝心中有了数,想来那隋四确实有位宫中当值的叔父,只是具体在宫中如何,这乌程天高皇帝远的也无人知晓。那隋四便夸下海口,只说自己叔父是宫中有头有脸的大太监,乌程官吏们犯不着与一个地痞无赖计较,且并不知实情,也怕万一是真的,便都礼让他三分。
“哥哥,还有件事烦请你帮我一把。”青凝带了点讨好的笑意,小心翼翼道:“蒋家桥有个名唤隋四的无赖,哥哥能否帮我派个人去,好生盯着他。”
这会王家的下人都不在,青凝是应该唤崔凛世子的,只这几日叫哥哥叫顺口了,一时竟没觉得不妥。
崔凛也未纠正他,只放下手中的书卷,探究的去看她。
崔凛是什么样的人,这一眼压迫感十足,被他这样一看,青凝就知道任何秘密都是瞒不住他的,在他面前,坦诚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青凝揪了揪帕子,一五一十道:“哥哥想必已经猜到了我来这乌程的缘由,我姑母临终前曾给乌程吴掌柜寄过一封先令书,托他照管一间秀坊,待我及笄之日便将那铺子过继给我,我此次过来便是来取这封先令书的。”
“只是......只是如今那封先令书被隋四昧下了,想要借此敲诈一笔钱财,我如今哪来这么多银钱给他,只好另想法子。”
青凝说完了,闪着湿润的桃花眼,殷殷切切去看崔凛,带了些祈盼:“哥哥,你且帮我这一次吧”
有些娇嗔的吴侬软语,崔凛却迟迟没有回应,青凝又揪了揪帕子,还想再说几句好话,只还未开口,却听清朗的男声简短道:“好”
青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崔凛这是答应了要帮她,青凝一高兴,便弯起眉眼,朝崔凛行礼:“多谢哥哥。”
她说完了又想起今早明乐的反应,便如实对崔凛道:“今早儿明乐小娘子过来了,听语音,想来昨晚那出戏定是将她糊弄住了。”
想起明乐,便又想起了她的哥哥王禄川,王禄川不比明乐这样的闺阁小娘子,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子,想来是不好糊弄的,青凝忽而生出一丝好奇来,下意识便问了句:“哥哥见着王禄川了吗,他可有怀疑你?”
崔凛没说话,只是想到了今早王禄川那个阴暗的笑,他问:“怀安果然好艳福,你家妹妹可如你所想?身娇体软好欺负?”
彼时崔凛只是附和的轻笑了一声,脑海中却忽得想起昨夜手中那截细腰,肌肤滑腻,柔若无骨。
现下青凝就在他身侧,她身上那股清甜的气息又一丝一缕的缠过,崔凛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转眸道:“你不必操心这些。”
他说完又问了一句:“明乐可有同你透漏什么?”
青凝眨眨眼,忽而想起今早明乐送来的那瓶药,她将那小瓷瓶从袖中取出递给崔凛:“明乐娘子给了我这瓶药,说是要哥哥你替我涂抹。”
她说着朝外头站着的映儿瞥了一眼,又回头朝崔凛递了个眼神,意思是你可否要再做做戏?如明乐所言替我涂药?
崔凛手中握着那只瓷瓶,面色微微有些古怪,他瞧着青凝清澈中带了点懵懂的眸子,最后只说了句:“你且先去吧。”
青凝出得书房,见映儿迎了上来,便忍不住问映儿:“今早明乐娘子送来的是什么稀罕物?”
映儿嗤笑一声,附在青凝耳边低语了几句
青凝顿住,腾地涨红了脸颊,竟是用在那处的,她方才.....方才还示意崔凛替她抹药来着。
第26章
崔凛有些别扭的别开眼
崔凛既应下了这桩事,
很快青凝便听见了厢房后低低的敲击声,三长一短,是云岩的暗号。
云岩站在窗外浓重的暗影里,
同青凝道:“陆娘子,那隋四是个游手好闲的,
这几日无非吃酒闲逛,
今日午后还去了运河边上的花船,
他在那里头有个相好的私窠子,名唤香云,
两人约好了明日去醉月楼吃酒。”
青凝本是斜斜靠在榻上的,一听这话,
忽而坐直了腰身,
对云岩道:“劳烦跑一趟蒋家桥,
待明日那隋四出了门,
你便告诉那位谷梁氏一声,就说我备了份厚礼,
请她去醉月楼一叙。”
第二日午后,
青凝早早便去了醉月楼,云岩跟在崔凛身边这么久,自然是个办事利落的,连包厢都给青凝订好了,
就在那隋四的隔壁。
谷梁氏来的时候,
有些束手束脚的不自在,坐在圈椅的边沿,斟酌道:“谢娘子今日要我来,
可是吴仁已备好了银两,托你来换那封先令书的?”
隋四自从娶了她,
已渐渐开始怠慢,谷梁氏心里想的是,隋四既然想要银子,那她今日若能换回一千两纹银,他也许会对自己好些。
青凝替她斟了杯热茶,笑吟吟道:“谷梁娘子喝茶,今日请你来,自然是备了厚礼的,我那婢子已去府中取了,你且稍安勿躁。”
她顿了顿,又问:“谷梁娘子,你当初因何要与吴掌柜合离?可是他待你不好?”
这话一出,谷梁氏刚拿起来的杯盏又放下了,她忽而想起了同吴仁做夫妻的那些日子,平心而论,他虽常常不在家中,却也是待她极好的,钱财上从不亏待她,便是家中大小事务也都由她一人做主。
再想想如今的境地,谷梁氏心中不免泛起些许异样的酸涩来,偏偏青凝还在问些有的没的,诸如吴掌柜在家时可曾让她为银钱操劳过?吴掌柜在时可曾让她行动不由心?吴掌柜.......
谷梁氏一下子恼了,扳起脸,斥道:“谢小娘子好没分寸,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你打听来做什么?今日你若备好了银钱,我自当奉上先令书,若是没有银子,那就告辞了。”
她说着便要站起来,却忽听隔壁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男子沾沾自喜的声音:“我的好香云,今日就你我二人,吃酒方能尽兴。”
是隋四的声音,谷梁氏一下子顿住了。
那边厢,隋四方坐定,便迫不及待揽住了香云的腰,香云嗔他:“要吃酒,你怎得不去寻你家中那位,同你在那吴家大宅中痛痛快快的喝一盅。”
隋四点她的额:“瞧你,好好的又提那谷梁氏,不是同你说过了吗,那吴仁多年行商,攒下一份家业,如今全在谷梁氏手中,我娶她,无非是为了吴家这份家业。”
隔壁谷梁氏听到此处,忽而打了个冷战,隋四贪她的钱财,这些时日她早有觉察,可这话被隋四亲口说出来,却又是一番滋味,她忽而满目怒火的瞪着青凝,压低了声音道:“是你,是你故意引我来的?!”
都怪这位谢小娘子,若是今日不撞破,她还能假装不知情,继续过下去。
青凝点头,朝她做了个口型:“是我。”
那厢香云还在咯咯笑,矫揉做作的偎在隋四怀中:“你就尽管哄我吧,我且问你,打算何时接我进门?你若真要接我进门,那谷梁氏岂能愿意?”
隋四美人在怀,畅快的吃了杯酒,这酒一入口,说话便益发荒唐了:“她不愿?她不愿又能如何?她又岂能做得了我的主,若真将我惹恼了,小爷我一杯毒酒送了她归西,左右也无人敢管”
谷梁氏指尖都开始颤,方才那股被强压下去的寒意又随之蔓延开来,渐渐到了四肢百骸。
青凝站起来扶住她,在谷梁氏耳边低低道:“柳娘子,吴掌柜当年待你不薄,甚至合离时还在顾虑你日后的生计,这才将乌程的家业都给了你。至于这隋四,如今无需我多说什么,你心中该是清楚的很。你可知这先领书若是在隋四手中,吴掌柜随时可能被他送进死牢,念在你们少年夫妻的情分上,你也不该再去贪这一千两银子。如今吴掌柜往日的家财都在你手中,自然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银钱,你这无异于将他逼上绝路。”
谷梁氏慢慢坐回了圈椅中,目光呆愣愣的沉默了好一会,待隔壁的调笑声又响起时,她怔怔回过神来,从袖中掏出一封泛黄的信件,递给青凝:“你说的对,诚然是我有愧于他。”
青凝心中怦怦跳,打开一看,竟真的是姑母手书的那封先令书。
只令青凝没料到的是,这谷梁氏说完,竟晃悠悠的走了出去,随后一脚踹开了隔壁的房门:“隋四,你既然要毒杀于我,那今日你我便好聚好散吧。”
谷梁氏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战战兢兢,她是怕隋四的。
隋四转头瞧见是谷梁氏,先是讶然,而后转为不屑:“你来这儿做什么?你我夫妻一场,莫说这些伤心伤肝的,待那一千两纹银到手了,你还是我隋四的好娘子。”
谷梁氏凄冷的笑了两声:“一千两?没有了,那封先令书我已给了谢小娘子。”
隋四一听这话,猛然站了起来,他几步走了出来,待看到青凝后,眯了眯眼,直奔她而来:“我倒是谁,原来是谢家小娘子,怎么,今日不费一分银钱,就想拿走这封先令书,我看你想都别想。”
“就算你拿走了又如何,我让我叔父在那位崔世子面前进言几句,那封先令书就是废纸一张,照样让那吴仁下大狱”
他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堵住了青凝的去路。
青凝长在闺中,从未见过这样的市井无赖,一时愣住了。
隋四自得的笑了声,得寸进尺的逼近,吓得青凝往后退了好几步,直至无路可退,眼瞧着那隋四擒住她的腕子,劈手要来夺那封信。
忽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架住了隋四的腕子,转而将那隋四掼在了地上。
青凝抬头,就见崔凛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
自从父母离世后,都是她孤身一人面对这世间种种,今日惊惧间,崔凛忽而挡在了她身前,不知为何,青凝的心一下子便安定了下来
崔凛今日没穿葛布直缀,是一件浅云锦缎,袖口衣领用金丝银线绣了精巧的云纹,这衣服一换,通身矜贵的气度便再也掩不住。
青凝正疑惑,就听崔凛道:“听闻你要寻忠勇候府崔世子?我崔凛往常入宫,倒不识得一位叫隋近海的太监。”
隋四一听这话,懵了一瞬,他瞧着面前这人气度不凡,却实像那勋贵子弟,只是......只是那位忠勇候府世子爷,怎会来乌程这小地方?
隋四定了定心神:“哪儿来的肖小,竟敢冒充崔世子,你可知道那崔世子是什么人......”
隋四说着忽而噤了声,只因面前这位郎君瞧了他一眼,这一眼,凌厉的让人胆寒,隋四不知怎么的,膝盖不听使唤,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崔凛:“你不必跪,一千两而已,我替这位娘子付了。”
崔凛话刚落,就见云岩掏出张银票来,扔到了隋四面前,摇头道:“头一回见敢要我们世子爷银票的。”
隋四一头雾水的捡起那张银票,就见左下角刻了一个崔字,世家大族的银票上都会刻下姓氏与族徽,现下敢在银票上印上崔字的,必然是忠勇侯府崔家。
隋四忽而面色发白,犹自不敢置信:“你......你真的是忠勇侯府世子、督察院御史崔凛?不对,不对,怎会这样赶巧.....”
他话虽如此说,手却不自觉的抖起来,那张银票便被他抖在了地上。
云岩捡起来,又笑嘻嘻的将那张银票塞到了隋四手中,口中道:“既是我们世子爷给的,你便好生拿着吧,这是你该得的。”
隋四心中惊骇,一时拿着那张银票不知如何自处了,这会子,楼下忽而喧哗声起,涌进来一队带了佩刀的差役,看服制,不是县衙的差役,竟是应天府的官爷。
十几个差役呼啦啦上了楼,随手便将隋四绑了个结结实实,为首的官员指了他骂:“蠢货,蠢货,你一个泼皮无赖,竟敢敲诈勒索督察院御史崔大人,足足一千两,你可知,这是要流放岭南的。”
隋四闻言肝胆都吓破了,只顾着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着了盘领右衽袍的官员正是应天府府尹,他朝崔凛拜了又拜:“崔大人何时来的乌程?”
青凝躲在崔凛身后,有些懵懂的眨了眨眼。
崔凛因着替她处理隋四,竟泄露了身份?以崔凛的手段,实是不至于,除非他是有意泄露。
她正思索间,就见崔凛已被应天府的官员请入了内室,他转身前,嘱咐了云岩一句:“且先送陆娘子回去。”
青凝回到乌程府衙时,府上众人应是都得了消息,明乐领了一众奴仆,迎了出来。
后院里伺候过的几位家丁小厮战战兢兢的,生怕这几日没照应好这位侯府世子,映儿直接跪在青凝面前,抬手打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奴婢这张嘴惯来没有个把门的,若是哪里得罪了娘子,您莫要同奴婢一般见识。”
先前儿青凝与崔凛以谢家兄妹自居,如今谢怀安非是谢怀安,乃是忠勇侯府崔世子,至于青凝的身份,却无人知晓,便也只猜她是崔凛的侍妾,猜测归猜测,却无人敢去问。
众奴仆神色惶恐,唯有明乐还是带了些病气的淡漠,客客气气迎了青凝进去。
青凝简单收拾了下行装,云岩已来请了:“陆娘子,走吧,马车已备好,今日便返程归京。”
......
王禄川今日在衙门里审了一起拐带案,待审完了,便听闻了这桩奇闻。
孙管事还在试图安抚他:“老爷,今日那崔世子并未露面,听说只在醉月楼见了应天府府尹一面,倒是那位同他一道的小娘子回来了一趟,回来简单收拾了几件行装便走了。瞧他们行色匆匆,不置一词便回了京,想来也无甚发现,这是无功而返呀”
王禄川本就心里打鼓,他不安抚还好,这一安抚,手里的杯盏更是应声落地,怒道:“你懂什么!就是这行色匆匆、不置一词才最令人胆战心惊!”
忠勇侯府世子崔凛啊,那是什么样的人,显赫家世先不说,年纪轻轻便督办了蜀中盐政案、江南贪墨案,是历朝历代最年轻的督察院御史。
这样一个人,却以谢怀安的身份进了他这小小的府邸。
前几日他在崔凛的酒水中动了手脚,还以为他真同他那妹妹成了好事。他那时想的是,这光风霁月的谢怀安终于同他一般,也陷进了这情欲的执念中,谢家那样的清流世家怕是再不能容他。他放下心来,甚至事后为着试探他,又将几件私事交予他去办理。
偏偏他办完了事,立马恢复了崔世子的身份,甚至一言不发回了京,这简直是摧人心肝啊!
王禄川头皮发紧,只觉崔凛在他的头顶悬了一把刀,不知道哪一刻便要了他的命。
他在厅中来回踱步,实在坐立难安,便附在孙管事耳边道:“替我备件行装,今晚去瞧瞧。”
......
马车辚辚,傍晚便出了乌程地界。
同来时不同,这次回京,崔凛换了宽敞的马车,不紧不慢的往回赶。
车里铺了织锦软毯,青凝跪坐在小几前,忽而想起袖中那一千两银票。
今日隋四惊惧之下,自然不敢再拿这银票,青凝走时瞧见那张银票飘落在地,便顺手收了起来。
此时她拿出银票,递给崔凛:“哥......世子,这银票我暂时收了起来,现下便还给你。”
崔凛却没接:“不必,你且收着吧。”
青凝顿了顿,恍然明白过来,这是崔凛对她此次乌程之行的酬谢,想来她扮的谢怀瑾他还是满意的,帮他取得了王禄川的几分信任。
崔凛这样的人,向来不喜同他人有牵扯,收了这银子,他二人便是两清了。
只是青凝并不想收,她微微仰起脸,厚着脸皮道:“世子,这些日子以来倒习惯了喊你一声哥哥,一时不好改口,只不知回到京中,还能喊你一声哥哥吗?”
青凝不要这一千两,她想寻求崔凛的庇护,甚而不必说庇护,便是一两分照拂,她在崔家也能好过许多。
崔凛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却只轻动了下眉睫,依旧没接那银票。
青凝却执拗的很,固执的举着那张银票,小心翼翼道:“我自小没有手足,如今更是孤身一人,这些时日才晓得有兄长在身边的安心,世子便让我随崔家小娘子一般,喊你一声二哥哥吧。”
崔凛在家中行二,按理说,青凝可随着府中小娘子们唤他一声二哥哥的,只是崔凛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身上自有一股威压,这府里的郎君娘子们竟无人敢亲亲昵昵的喊他一声二哥哥,往日多尊称他一句世子。
外头夜色渐浓,车里的风灯摇摇晃晃,映出陆家女儿孤零零的影子。
崔凛向来不喜同旁人有感情上的纠葛,银货两讫才最清爽,且平生最不耐旁人同他攀关系,可此刻不知为何,他指尖动了动,竟鬼使神差收回了那银票。
青凝心中一喜,眉眼弯弯的抬起头,又甜甜喊了声:“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