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据手书来看,正是这位清誉满天下的沈阁老,一手策划了这奢靡的地宫。前江浙巡抚李宗南、现任盐政使王禄和皆是他的学生,李宗南卖官鬻爵、贪污受贿的所得之钱财以及王禄和于盐政中搜刮到的油水,大部分都孝敬了这位老师,用于建造乌程这座地宫。王禄和更是鼓动了自己的堂弟王禄川,替自己的恩师督造地宫。
手书一出,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可是谁也没料到,前几日沈阁老竟只身赴督察院,躬身认罪。只言是自己老糊涂了,清廉了一辈子,却想在自己百年之后享享清福了,因此才在自己老家建造了这座地宫,用于身后长眠之所。
沈阁老认罪当日便入了狱,可是崔凛想不明白,那个教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恩师,竟会用民脂民膏去换一座坟墓。
在这压抑的沉默中,忽而有小厮跑上来,站在门外禀道:“世子,陆娘子来了,您可是要见?”
云岩忙朝那小厮摆摆手,使个眼色要他下去了。
崔凛依旧没做声,透过落地长窗,瞧见青凝正站在廊下左顾右盼的等,方才那小厮很快跑了下去,对着廊下的青凝连连摇头。只是令崔凛没想到的是,青凝却依旧没走,只是站在廊下拢了拢肩,她怀里抱了个食盒,宝贝似的,默默的站了许久。许是站的累的,她往后退了几步,忽而抬起头,正同崔凛的目光撞在一处。
青凝立时笑逐颜开,她朝他挥手,手臂上的袖子往下褪去,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子,看嘴型应是喊了一声:“二哥哥”
崔凛一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完全隐在了暗影中。
楼下的女娘一时懵懵的窘住了。
崔凛看见了她凝固在唇角的那个甜笑,长睫垂下来,默了默,忽而对云岩道:“请她进来吧”
云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了片刻才下楼去请。
青凝上来的时候,见崔凛正在案桌前喝茶,便行礼道:“二哥哥,前些时日多亏你捎带我去乌程,因此我才能拿到姑母的先令书,现下四夫人已应承了将绣坊交予我,且吴掌柜不日就要被放出来了,我今日特意过来谢你一谢。”
人嘛,有来有往便有了交情。且是崔凛这样大的一座靠山,自然要小心翼翼维护好交情。
青凝说着将漆捧盒放在案桌上,顺手抽走了盒盖,露出一碟子莲子糕来。
她仰头甜甜笑道:“二哥哥你尝尝这莲子糕。”
崔凛甚少吃糕点,他本要拒绝的,忽而又听她道:“为了这碟子莲子糕,我今日五更便起了,莲子也是昨日现采的,今年头一茬,正是新鲜的时候,二哥哥尝尝吧,配着茶水刚刚好。”
“你不必如此,我甚少吃点心。”崔凛放下手中茶盏,抬眸却瞧见她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长睫掩下来,顿了顿,忽而又道:“且放着吧。”
青凝便又开心的弯了眉眼,既然收了她的糕点,那应是不生气的。虽然这碟子点心她本不是为他准备的。
原本青凝想着今日是崔念芝往园子里送香料的日子,她便亲手备了这一碟子糕点,要鹊喜送过去,没成想崔念芝有急事,早早便走了,这糕点没送成,便被她顺手拿来了藏书阁。
云岩站在崔凛身后,见主子收了那碟子点心,讶然的挑了挑眉,麻利的替青凝斟了一杯茶。
青凝方才在楼下站了许久,早便口渴了,这会子见碧玉杯盏中茶汤清澈,忍不住端起来喝了一口,喝完了还不忘赞一句:“还是二哥哥这里的茶好喝,竟是回甘绵长。”
她在崔府这些年,叶氏送往凝拢院的都是陈年的老茶,喝不出什么滋味,今日喝到崔凛的茶水,忍不住便多喝了几口。
青凝向来识趣,点心既然送到了,喝完了杯中的茶水,很快便告辞了出去。
崔凛刚要嘱咐云岩将青凝用过的那只碧玉杯丢了,却忽而瞧见了她留在上面的一抹口脂。
鬼使神差,他转着那只杯盏,食指轻轻点了点,手指上便沾然了她的一点气息。莹润的、明艳艳的口脂映在他的虎口上,有她身上清甜的香气。
崔凛忽而蹙眉,只觉自己莫名其妙,起身净了手,将那碟子莲子糕推远了。
这档口,云岩已备好了马车,请示:“世子,可是要去狱中见沈阁老?”
崔凛应了一声,起身便要下楼,只是刚走了两步,忽而顿住,嘱咐云岩:“来而不往非礼也,给凝拢院送一罐碧涧茶去。”
她方才说这茶好喝。
第29章
香囊
今年乃是大周三年一次的大考之年,
八月秋闱在即,朝堂中的一举一动亦牵动着万千学子的心。沈阁老作为历年会试的主考官,素来在学子们心中地位超然。乌程地宫被揭发,
虽搜出了沈阁老的手书,但朝野上下大都认为沈阁老是被诬陷的,
太学学子们甚至集体上书,
请求圣上还沈阁老一个清白。
直到沈阁老亲往督察院认下了罪名,
太学学子们集体沉默了。昔日的圣人彻底崩塌,沉默之后,
便是铺天盖地的骂声。
大周走到今日,内里已是积弊难返,
上上下下多有贪腐之风,
好在还有个沈阁老,
往朝堂中一站,
便是象征清廉的牌匾。如今这牌匾也倒了,学子政客们痛心疾首,
已对朝廷有些心灰意冷,
纷纷作文来针砭时弊。
崔凛是午后入的若卢狱,狱中光线昏暗,简陋的木板床上坐了个清瘦的老者,他正仰头瞧房檐上漏下来的一缕光,
听见动静也未转头,
只轻声道:“你来了”
崔凛屏退左右,躬身道了句:“老师”
沈阁老闻言终于转过身来,神色平和的瞧着崔凛:“你来可是要问我,
那乌程地宫是不是我建的?”
他说着顿了顿,摆摆手:“不必再费口舌了,
我早已认了罪,这地宫就是我建的。无数的金银扔进去,换了那雕梁画栋的陵寝。明珠在上,水银浇灌,整整开工四年了,数不清的工匠悄无声息的死在了里头。”
只是令沈阁老没料到的是,崔凛直截了当,问的是:“老师,若是我没记错,你的老家并不在乌程,你生于明州,直至及冠才随父迁居乌程,也不过在乌程住了一年半载,你便入了京。短短一年半载,又何至于对乌程生出莫大的感情,竟要大费周章的葬在此处?”
沈阁老点点头:“你是个心思周密的,只是那又如何,想葬在乌程便葬在乌程。”
“可据学生所知,你的故乡虽不在乌程,陛下的宠妃徐端妃却是自幼长于乌程。”
崔凛这句话,无异于平地起惊雷,沈阁老闻言猛然抬头:“你......你说多少?”
崔凛便上前一步:“徐端妃在圣上还未继位之时便入了潜邸,多年来一直盛宠不倦,只可惜其患有不足之症,太医言活不过二十五,如今徐端妃已是二十有三,身体益发虚弱了。据宫中的秦内侍所言,徐端妃自知寿数有限,早年便常常哀求圣上,要死后葬回乌程。”
他站在那缕阳光下,掷地有声:“老师,这乌程地宫规制严明,显然是一座妃陵,你不是为自己所建,你是奉了圣上的命,替徐端妃所建。”
沈阁老愣了须臾,渐渐浮起欣慰的笑意:“言卿,老师早便说过,你是我教过的诸多学生中最有慧根的。”
言卿是崔凛的字
沈阁老早料到他会来,只是没料到他来的这样早。
那抹笑里的欣慰之意逐渐加深,笑着笑着又摇头道:“你便猜到了又如何,你难道能去定圣上的罪?圣上要建这座妃陵时,之所以不去动用国库,是怕了那些言官的嘴。他想留下千古圣名,便用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去成全自己的私心。”
沈阁老说完,发出悠长的一声叹息:“用大周的根基以及天下子民的血汗,去成全自己的私心,何其愚蠢啊。”
崔凛一错不错的看着恩师的脸,他还是看不透他,他不明白沈阁老既知晓这是动摇国本的愚蠢,缘何不出言劝阻,却一手接过了陵寝修建事宜,甚而事情败露后,堵上自己一生的清誉,一力担了下来。
沈阁老似是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开口道:“言卿,自古忠孝仁义,尤以忠为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啊。”
崔凛沉默了许久,忽而掀起长睫,诘问恩师:“老师,您忠的是这天下子民,还是他李氏的江山?若为忠君而抛弃天下子民,是为愚忠。”
沈阁老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目光矍铄的看着崔凛:“言卿,你果真大逆不道。如今且让为师来问你,现下大周积重难返,圣上又是这样一位圣上,要你选,你是选忠于天下子民,还是忠于李氏江山?”
年轻的郎君站在那一缕光下,长身玉立,面容清朗,他说:“老师,您曾教过言卿,既已出仕,便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崔凛说完朝着沈阁老深深作揖,行完一礼便转身出了牢房。
“好,好,好啊”沈阁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连说了几声好字,忽而吐出一口鲜血来:“这才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他的贴身老仆跑过来递锦帕,声音里带了哭腔:“您这是又何必,赌上一辈子的清誉,真的值吗”
沈阁老接过锦帕,抖着手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当今圣上是老夫一手教出来的,他是何等品行,我最清楚不过。当初他要建乌程妃陵,也曾于我耳边旁敲侧击额,被我劝谏后便绝口不再提。可谁知竟私下授意大太监李忠宝,打起盐政的主意,我才知劝阻不得。若当初搅进去的是那李忠宝,想来更是要借此间事由,极尽所能搜刮民脂民膏。便是被发现了,陛下只需将那李忠宝推出去,便能挡下所有非议。”
那老仆哭的愈发狠了,偏要压抑着,低低道:“凭圣上要谁去,您是臣子,劝谏之责尽到了就是,又何必非要以身入局”
老仆跟了沈阁老六十余年了,此刻沈阁老伸出青筋毕露的手,拍了拍老仆的背:“不怕不怕。舍了一个沈廉,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沈廉洁,可若是沈廉不倒,他们就看不清这朝廷内里的腐朽。”
他说着忽而目露欣慰:“啊盛啊,你瞧瞧言卿,那是我的学生啊。也唯有他,唯有崔侯爷,是这来日的指望。”
“且看罢,且看罢,言卿,让为师看看你有没有能力改天换日,还天下子民一个朗朗乾坤。”
.....
松思院前种了几株广玉兰,风一吹,馥郁芬芳。
青凝捧了几卷手抄佛经,垂眸站在一株广玉兰下。
鹊喜小声嘀咕:“这一大早的,站了这许久,也不见四夫人的影子。”
前几日叶氏发了话,说是老夫人要去松山寺礼佛,要青凝抄几卷佛经,今日卯时给她送过来,务必不能耽误了老夫人出门。
打着老夫人的幌子,不抄倒是不敬了,青凝连夜赶工,好不容易抄完了,今日准时送过来,竟迟迟不见叶氏的影子。
青凝抬手碰了碰鹊喜,鹊喜只好憋屈的住了嘴,她刚想再叮嘱鹊喜几句,转眸却瞧见崔灵毓傍着柳嬷嬷从松思院走了出来。
崔灵毓揪着帕子同柳嬷嬷娇嗔:“整日要学琴,还有学画、学棋、学四书.....我的手指都磨出了泡,母亲也不知心疼,只一味的问我功课.....”
她正说着,打眼瞧见青凝,忽而住了口,转而不满的嘀咕了句:“一大早的,杵在这儿做什么,真是坏人兴致。”
青凝权当听不见,并不欲同她搭话,谁知崔灵毓走过她身侧时,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道了句:“听说那位吴掌柜出了邢狱,你那间秀坊重又开张了。只可惜,坊间都晓得那铺子犯了事,也没人敢再踏足了。”
青凝心里一跳,怪道这几日叶氏要她抄经,原是拖住了她,好让她无暇分身去管秀坊,连吴掌柜出狱她都不晓得,若是再晚些,等她回过神来,铺子里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崔灵毓很快走远了,柳嬷嬷接了青凝手里的佛经:“陆娘子辛苦了,这佛经倒是送来的及时,也不枉我们夫人疼你。”
柳嬷嬷这亲亲热热的模样让青凝有些不适,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却听柳嬷嬷又道:“待会子用完了早膳,夫人就要陪老夫人去松山寺礼佛了。既然陆娘子珠算了得,铺子也打理的好,夫人的意思是这几日她不在,就请陆娘子帮着四房管管账、打理一下这院子。”
青凝又后退了一步,替四房管账,这实在不是个好活。她若是接了,这几日便出不了门了,根本无暇顾上秀坊。再说,这账上的门道可多了,万一叶氏在其中做下手脚,回头只说青凝昧了四房的钱财,那真是掰扯不清了。
她这样想着,笑盈盈道:“嬷嬷,这样大的事,我实是不敢接”
青凝做出为难的样子:“若是......若是夫人实在需要我,我亦是责无旁贷,只是这样大的事,还需得夫人亲口委托,否则这一院子的下人自然不会服我。”
柳嬷嬷便笑道:“既如此,那我去告知夫人一声,要夫人亲口同你说。”
柳嬷嬷这样说着,便进院去寻叶氏了,青凝瞧她见了院门,转身就走。
鹊喜连忙跟上,悄声问:“娘子,你走什么呀?不是要等四夫人的口信吗?”
“等什么等”青凝拽着她走的更快了:“这活我可不接,先躲过这一时,待会子四夫人就要出门了,若是这会子寻不到咱们,她也就只能作罢了。”
青凝一壁同鹊喜说话,一壁想能去哪里躲一会子呢。现在还不到辰时,大厨房里早膳还未备好,想来离叶氏出门还得一两个时辰。
急匆匆走了一阵,也不敢回凝泷院,青凝正着急,远远竟瞧见了竹韵居。
是崔凛的院子,青凝脚步顿住,偏头想了一瞬,抬脚就往院中走。
这侯府都晓得世子喜静,少有人敢叨扰,想来若是能在他院子里躲些时候,也无人敢来寻。
只青凝刚迈进院门,就被个小厮拦住了,那小厮黑着脸,一瞧就不好说话。
青凝顿了顿,笑吟吟道:“世子可在?我给他带了东西,顶重要的东西,今日必定要给他。”
崔凛公务缠身,甚少归家,青凝笃定了他不在,便又对那守门的小厮道:“若是世子不在也无妨,我且在这里等他一等。”
且在这院子里赖上一会子,等叶氏走了再出去。青凝打定了注意,挤进院门,站在走廊上朝那小厮憨憨的笑
只她没料到,下一刻,她便听见了云岩戏谑的声音:“陆娘子有什么顶重要的东西要给我们世子爷?”
青凝一愣,扭头就见这院子里别有洞天,走廊尽头的垂花门后有活水静流,云岩同云崖正站在垂花门后,而临水的风亭中,一袭品月织锦贡缎的崔凛正临水品茶。
青凝:“......”这可真是赶巧啊
她脸颊微热,一时有些为难,懵懵的愣了片刻,忽而想起自己新绣的香囊,因着见惯了红粉之色,青凝图新鲜,便特意选了缥碧的缎子,在其上绣了山水之景,想来倒是男女皆可佩。
就是......就是有些不太舍得。
可话已经说到这里了,青凝便眉眼弯弯,硬着头皮道:“二哥哥,我这几日新绣了一只香囊,里头填了清心明目的香料,想来你忙于公务,颇多烦忧,望这味清心香能替你减些烦恼”
崔凛放下手中的杯盏,淡淡道:“你不必费心,我向来不带香囊。”
青凝犹豫了一瞬,举起自己的手,远远对着崔凛道:“是,一只小小的香囊而已,二哥哥兴许不稀罕。只是我连夜绣了好几日,颇费了许多心思,连里头的香料也是千挑万选、精心调配的。二哥哥你瞧瞧,我这指头上都是针眼。”
廊下的小女娘说完将手背在了身后,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满含期待的望过来,崔凛长睫微颤,没再说话。
云岩察言观色,知道这是收下了,便过来接了青凝手中的那只香囊。
按理儿说,东西送到了,也不该再打扰了,可青凝掂量了下时间,又厚着脸皮道:“二哥哥,多谢你送来的碧涧茶。只是不知为何,同样的茶叶,我泡出来的,总不及那日在藏书阁喝到的清甜。今日便想同你请教一下,这茶要如何泡才好喝?”
青凝说完,局促的揪了揪帕子,她怕崔凛赶她走,只是没料到,再抬眼,竟见云岩站在垂花门前,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青凝便小心翼翼的进了风雨亭。
云崖正站在亭中给崔凛煮茶,点茶动作行云流水,末了替崔凛同青凝各斟了一杯,抬眸:“这煮茶的手法,陆娘子可是瞧清了”
青凝点头,捧场的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笑语盈盈:“果真好喝,好茶要配上好的手法,方能不浪费。”
她这样说着,下意识偷偷瞄了一眼崔凛,年轻的郎君侧脸清朗,一言不发的用杯盖撇了撇茶沫子,那只被云岩送进来的香囊,被他随意的扔在茶案上。
崔凛是何等敏锐的人,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他便抬眸看了过来,青凝忙乖巧的垂下眼睫,用宽袖遮了半张脸,专心喝茶。
垂眸间,忽而听见崔凛清冽的声音:“这碧涧茶鲜爽回甘,若是加入茉莉亦或桂花,又是另一番滋味。”
云崖听主子如此说,又自去倒了茶渣,欲要重新点茶。
青凝瞥见风雨亭的台阶下正开了一簇簇的茉莉花,洁白的花朵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端得是泡茶的好东西。
“这里且有现成的,容我替二哥哥摘来泡茶。”长久的寄人篱下,让青凝颇会看眼色,她忙站起身,提起裙角下了一阶台阶,去摘那茉莉。
那株茉莉开在崔凛身侧的台阶下,他微微一侧眸,便看见青凝背身站在他身侧,正伸出一截皓腕,去摘枝桠上的茉莉,柔软的腰肢便似弱柳扶风,将将在他眼前晃。
她今日腰间束了一条水绿的丝绦,上面缀了几颗珠玉,虽说成色不好,一瞧便不是值钱的东西,但风一过,便环佩叮咚,摇曳间益发显得那截细腰楚楚可欺。
崔凛的目光落在那几颗珠玉上,微微停顿了一瞬。
几株茉莉开得好,青凝捡那被露水洗的发亮的,摘来放在干净的手帕上,待她摘完一转身,忽而呀了一声。
崔凛不知何时起了身,她二人离的近,她这一转身,远远看去,倒像撞进了他怀中。
青凝闻见他身上清淡的冷梅香,抬眸看见崔凛利落的下颔、挺拔的鼻,最后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中。青凝一颗心忽而重重跳了一下,因着她在那双眸子里竟感受到了强势的侵略性,她不自觉便往后退了一步。
她这一退,偏生崔凛又往前走了一步,青凝心慌之下又退了一步,方要再退,却觉腰上一紧,崔凛伸出修长的臂,竟牢牢禁锢住了她的腰。
那只手修长有力,青凝竟是动不了分毫,一颗心又开始怦怦跳,口不择言:“二哥哥,你......”
崔凛微微蹙眉:“你再退一寸,便要跌进池中了。”
青凝讶然的住了声。
微凉的指尖一触便离,神情漠然的郎君与她擦肩而过。
青凝转头才发现,下了台阶,在几株茉莉一的侧竟有条临水的小径,清幽小径尽头有位小厮抱了一叠公文,正着急通报。
想来是崔凛瞧见那小厮,便起身要离去,倒恰巧同青凝撞了个面对面。
崔凛走了几步,忽而顿住:“陆娘子要喝茶,尽管要云崖替你泡一壶,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相陪”
郎君长身玉立,朗月般的干净皎洁,青凝脸颊微红,心道自己真是多想了,这样的如玉郎君,眸子里怎会有那强势的侵略性。
她转眸回身,却见桌案上那只缥碧的香囊不见了。
第30章
换衣
在崔凛院子里喝了好几壶茶,
青凝才慢悠悠的出来,又回了松思院
叶氏早陪老太太出门了,叶氏的大丫鬟怡春正站在院门前张望,
瞧见青凝不禁啐了一声:“好个不知好歹的,我们三夫人等着你回话呢,
你竟脚底抹油开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