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让我们好找。”
青凝正要赔不是,
鹊喜挡在她身前先开了口:“我......我方才肚子疼的紧,这才连累了我们家娘子,
还请三夫人莫要怪罪。”
怡春白了这主仆俩一眼,拧身就走了:“好事来了也接不住,
真是上不得台面”
青凝失笑,
偏头朝鹊喜眨眨眼:“鹊喜,
你越来越机灵了。”
鹊喜是青凝母亲陪房的女儿,
小时候也是个顶机灵的小丫头,否则也不能被她的娘亲选中陪在她身边,
只可惜......陆家抄家那晚,
鹊喜同青凝躲在箱笼里,鹊喜将青凝的小脑袋摁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她瞧外面的光景,可自己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外面,
以提防随时来临的危险。
那晚太长了,
长到鹊喜亲眼看见家园被毁,自己的母亲被拖出去发卖,自那以后就有些怔怔的,
没有小时候反应快了。
鹊喜听见自家娘子夸她,憨憨的挠了挠头。
青凝又笑,
打发她回去告诉杨嬷嬷一声,自己便出了角门,往秀坊去。
西坊市上热热闹闹,可清河秀坊门前却冷清的很,青凝走进铺子的时候,就见吴掌柜人消瘦了一圈,正坐在铺子里发愣。
“吴掌柜”
青凝脆生生的喊他,吴掌柜听见声音望过来,见是青凝忙起身作揖。
青凝扶住他:“吴掌柜,你在里头可有受罪?”
吴掌柜摆手:“劳娘子担忧了,吃了几天牢饭而已,算不上受罪。”
青凝这才放下心来,左思右想,同他交代道:“我此次去乌程,从谷梁氏手中拿回了姑母那封先令书。只是......只是你先前儿那位夫人,瞧着不太好,她被那隋四诓骗,家里钱财也败的七七八八了,不晓得以后日子怎么过。”
吴掌柜叹息了一声,看着面前的青凝,又想起了她的姑姑陆之商。当年吴掌柜收购了一批香料,乘船往北运,岂料中途遭遇了水匪,被抢了个一干二净,幸得陆家商船搭救,才捡回了一条命。
那时,刚刚及笄的陆之商皱着眉瞧他:“你也真是蠢,近来水匪横行,单凭一艘小小的货船竟也敢北上。”
只她骂完,却又扔给他一包银子:“行商不易,想来这一趟连老本也要赔上了,你可随我们的商船进京,近来京中雕漆工艺盛行,进了京后,你收购一批雕漆物事,走陆路回南方,想来也能赚一笔了。”
吴掌柜本是浑身湿透、冰冷刺骨,一听这话,感激的说不出话来,忙抬起头来,便看见了一张明艳大气的脸。
后来陆家商船入了京,临下船时,吴掌柜特意寻到了陆之商,将一枚家传玉佩递出去:“陆娘子,多谢搭救之恩,日后若你有用到我吴某的地方,自当万死不辞。”
只是这一别,那张明艳中带了抹英气的脸便留在了他心中,怎么也忘不掉,及至他娶了谷梁氏,还时不时会想起,他自觉对谷梁氏有愧,这些年才如此纵着她。
如今青凝提起谷梁氏,吴掌柜依旧对她怨恨不起来:“日后每年年尾,我会遣人给谷梁氏送一笔银钱,娘子不必担忧。”
青凝点头,吴掌柜便收了账册,同青凝往内间走。
及至上了茶,吴掌柜这才忧心忡忡道:“娘子,那日官差来铺子里抓人,许多人都瞧见了。这铺子被封了有月余,如今坊间都传,咱们秀坊是因为昧了主顾们的订金,打算携款跑路,这才被抓了进去。”
这谣言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起初大家还将信将疑,可这清河秀坊被封了一日又一日,连个人影都寻不到,大家也便信了这传言。
吴掌柜顿了顿又道:“那定了绣品的主顾更是焦急万分,咱们铺子一开张,便都涌了进来,索要先前儿交的定金。娘子来之前,我刚打发走了一波。”
青凝闻言默默喝了口茶,转眸瞧着吴掌柜:“那依吴掌柜所见,这局要如何破?”
吴掌柜没料到她会如此问,微微挺直了脊背:“依我看,既然先前儿被封了铺子,那咱们现下就大大方方的开张,让旁人都晓得清河秀坊开门了,还在好好经营,并无跑路之嫌。再者,于门前贴个告示,便说前些时日,是因着有主顾争抢绣品,在铺子里打了起来,这才惊动了官府。”
铺子被封,事关崔家的家私,不方便往外宣扬,这才让旁人有可乘之机,造了这起子谣言。既然不方便说出实情,那便寻个更得当的缘由,若说是因着主顾争抢绣品惊动了官府,倒还能显出绣品的珍重来。
青凝赞许的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成,就按您说的办。”
吴掌柜被青凝这样一赞,只觉浑身都是干劲,他立时站起来:“那我明日便去请了那舞狮的来,大张旗鼓的庆祝一番,再于门前贴了告示。”
吴掌故说着就要去张罗开张的事宜,却被青凝叫住了。
“吴掌柜,若是先前订了绣品的主顾们再闹起来,你尽可将定金退还,只一点,退定金不退买卖,货款可等交绣品时一并结清。”
吴掌柜明白,只怕这些小手段并不能真的平息事端,若是主顾们再闹起来,非但买卖不成,还会影响铺子里日后的生意,只是,他有些期期艾艾:“这......确实是个好法子,既能安抚主顾,又能不丢了这桩买卖,只是.......只是咱们铺子里的定金一收,便拿去买丝缎绣线、聘绣娘了,一时拿不出这许多。”
“有多少先补上,其余我来想办法”
这当口,青凝已在心中盘算出了缺口,大抵还缺千两银子,她手掌拖着脸颊,细细想着还有哪些东西能当,暂时补上这缺口。
.......
青凝回到崔府时,远远就见崔怀柔正在凝泷院门口徘徊,见着青凝,崔怀柔迎上来,挽住青凝的手臂:“青凝妹妹,你去了何处?要我好找。”
“今日是三姐姐的生辰,四夫人陪老夫人去松山寺礼佛了,二夫人便做主,请了戏班子,晚上还设了螃蟹宴,要咱们姐妹们一处热闹热闹,你同我一块过去吧。”
青凝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淡淡道:“怀柔表姐且先去吧,我这会子不舒服的紧,还不晓得能不能去。”
如今青凝看的愈发分明,崔怀柔此人,骨子里是自卑懦弱的,偏生又敏感多疑,在身份比她高的人面前,她向来不敢高声说话,可在不如她的人面前,却又要作威作福,将人前受的气全撒出来。她心中瞧不上青凝,可她又怕在热闹的场合落了单,惹人笑话,便总是缠上她。
比起崔怀柔,青凝倒宁愿同崔灵毓在一处,崔灵毓被娇宠惯了,虽说记仇的很,却有什么说什么,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崔怀柔露出失望神色,还欲再开口,却被青凝打断了:“若是怀柔表姐没有其他的事,容我先回去了,杨嬷嬷还在等着呢。”
她说着便进了凝泷院,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未分给崔怀柔。
进了屋,青凝才嘱咐鹊喜:“鹊喜,我先前儿制的那味梨落香呢?”
梨落香清淡而不甜腻,倒适合崔素问这样的大家闺秀。
今日崔素问生辰,不露面却是不好,青凝打算过去走一趟,送份生辰礼便回来了,说起来她同崔素问也没有多亲厚的关系。
崔府的戏台子搭在了凌水阁上,青凝过去的时候,宴席还未开,女眷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
过了这个生辰,崔素问便要出阁了,今日除了崔家几位女眷,王氏还特意请来了同崔素问交好的几位小娘子。
青凝眼瞧着崔素问被众人围绕着,正笑着说什么,青凝也不往里凑,只在桥边住了脚。
一盏茶的功夫,崔素问似是乏了,越过众人,往湖心亭中躲清静去了。
青凝趁机上前,本想放下生辰礼,寒暄几句便走的,谁知刚提起裙角,忽听噗通一声。
青凝抬头,就见崔素不知因何跌入了湖中,正浮浮沉沉挣扎。
凌水阁中立时乱成了一锅粥,有婆子高喊:“快来人啊,三娘子落水了。”
二夫人王氏三五步跑进湖心亭,手忙脚乱的喊:“快、快去寻会水的婆子来。”
落水的乃是崔素问这样未出阁的小娘子,有闻声赶来的小厮仆役,并不敢下水救人,这若是坏了侯府娘子的名声,可是天大的罪过。
湖心亭下湖水甚深,崔素问挣扎间喝了好几口湖水,眼瞧着就要沉下去了。
王氏扯着嗓子喊:“人呢,人呢,可有会水的婆子,快些救救我儿。”
青凝闻声往湖边走了几步,忽而又住了脚。她是会水的,小时候跟着爹爹走河运,多少学了些。只是一来,这许多年也未下过水了,有些不敢贸然下水;再者,青凝估量了一下湖心离岸边的距离,晓得以自己的力气,便是下了水,也是无论如何不能将崔素问拖上岸的。
亭中已有婆子丫鬟们拿了竹竿来,往湖中递:“三娘子,三娘子,快抓住这竹竿”
湖水淹没口鼻的瞬间,崔素问早已三魂丢了七魄,哪里还能听的到。
王氏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喃喃:“这湖里是有索命的鬼啊,怎得专来勾我这一双儿女。”
早些年崔思喆也曾落过水。
她身侧的嬷嬷忙扶住她:“夫人莫急,下人去寻了,会水的婆子这就到。”
王氏哪里还等的及,扶着围栏,高声喊了句:“哪个会水,将我儿救上来重重有赏。”
她这句话出了口,忽听噗通一声,眼见一个小娘子将一块枯木拖入水中,而后自己也跳了下去。
小娘子扶着那块浮木,很快游到了湖心,她吃力的抓住崔素问,将人拖到了那块浮木上,许是力气用尽了,救人的小娘子浮出水面,大口喘息了几声,
崔素问在绝望的浮沉间,忽觉有人扶住她的腰,命令道:“快些,抓住这块浮木。”
求生的欲望涌上来,她便借着腰间那股力道,伸出手臂牢牢抱住了那块浮木,恍惚间抬眼,竟是陆家那位名唤青凝的小娘子。
王氏见崔素问扒着那块浮木漂了上来,终于扶着栏杆缓了口气
这会子,已有婢女寻了会水的婆子来,几个婆子跳入湖中,很快将崔素问同青凝一块捞了上来。
岸上候着的婢女们早备下了巾帕、披风,将两位小娘子擦拭几下,裹了个严严实实。
好在搭救及时,崔素问吐出几口湖水,便已无大碍,只是脸色白的吓人。
王氏忙命丫鬟婆子们将崔素问送回房中,又命人去请了大夫。
一通忙乱后,王氏回过神来,才想起那位救人的小娘子。她转眸,便瞧见了发梢湿漉漉,裹了披风跌坐在亭中的陆青凝。
王氏定睛瞧了她片刻:“竟是你救了我儿。”
她说着上前扶起陆青凝:“好孩子,即是你救了三娘,我自当重重赏你。”
青凝裹了裹身上的披风,闻言抬起头来:“若是夫人当真要赏,不若便赏青凝五百两纹银吧。”
她实在缺钱的紧,铺子里急等着这笔钱救命呢,若是三夫人赏赐些玉如意之类的珍玩,拿去铺子里典当,少不得要被当铺压价,还不若直接要一笔银子。
王氏一愣,头一回见着直接要银子的,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她忽而想起来,方才是自己喊了一声‘救人者重重有赏’,这位陆家小娘子才跳下了水。果真是商人之后,重利的很。
王氏一颗心便凉了大半,抽回手对身侧的嬷嬷道:“去取五百两现银,送来给陆家娘子。”
她说完便转了身,着急去看崔素问。
青凝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倒是因着有了这五百两纹银而松了口气。
她伸出细白的指,刚拧了下自己湿漉漉的发,就听见了崔灵毓的声音:“好你个陆青凝,三姐姐方落水时,你明明就在岸边,会水却不去救,任由她喝了那许多湖水,若是二夫人不许诺救人者有重赏,你竟要眼睁睁瞧着她淹死吗?”
崔灵毓向来敬重崔素问,这一回是实打实的生气,她转到青凝面前,伸手来推她:“你怎得这般没良心”
青凝侧身躲开她的手,讶然的抬眼:方才慌乱之际,她急着寻救人的法子,竟是没听见二夫人这句承诺,怪道二夫人听见她要五百两银子后变了面色。
“今日真是开了眼,你们府上竟有这等唯利是图之人。”说话的是魏国公府上的二娘子徐琳,她同崔素问是手帕交。
徐琳如此一说,几位外姓的小娘子亦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崔怀柔嗓音细细的,落井下石:“青凝妹妹,你不该如此”
青凝心中委屈,张口竟不知如何辩解了,她微微思量了一瞬,正要出声,却见云岩自方塘水榭处走来。
云岩着了一身石青道袍,修长英挺,此时未站在崔凛身边,没有了比对,单看也是一表人才。
走的近了,云岩拱手:“诸位娘子,我们世子爷在前头多福轩处备好了果品点心,诸位可移步去听几出戏,今日出了这样的意外,倒叫各位扫兴了。”
一听是忠勇候府世子有请,诸位小娘子露出羞赧的面色,微微垂首,往前头多福轩去了。忠勇候府世子崔凛啊,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单是提起这个名字,便叫诸位小娘子羞红了脸。
崔灵毓临走前侧眸,对青凝道:“你不许去,这是世子哥哥单为我们这些体面的小娘子备的席面,你如此世俗,是入不了世子哥哥的席面的。”
青凝本也没想去,站在亭中没动。
只青凝没料到,待一行人走远了,云岩忽而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陆娘子,世子请你去趟方塘水榭。”
园子里的方塘水榭在碧波湖的西南角,被一层层的碧柳与芦苇掩映,清幽而静谧,自从崔凛舍了那处碧月轩,便将方塘水榭收拾了出来,偶在此处休憩作画。
青凝进了方塘水榭,便见崔凛正立在桌案后作一幅山水图,听见脚步声,他并未抬头,只是笔尖微微顿了顿。
青凝屈膝,露出个狡黠的笑来:“多谢二哥哥替我解围。”
她进了方塘水榭才反应过来,方才崔凛将一众小娘子支走,倒是解了她的困顿。
崔凛放下笔:“非是为了你,不必谢我。”
顿了顿,声音愈加清冽:“为了五百两,连命也不要了?”
青凝抬眸偷看了眼崔凛清俊的侧脸,她多年待在闺中,越发娇软,方才在水中,勉强将崔素问推上浮木,便有些力竭了,得亏婆子们来的快。按理说,她便是不去救,园子里这么多仆从,也不会让崔素问真的出事,顶多让她多喝几口水,只是当时已来不及多想。
浓密的长睫忽闪两下,青凝忽而扬起脸,清脆道:“我入水前,看见了二哥哥,你正从多福轩走过来,背影远远的隐在杨柳间。”
崔凛最不喜旁人弯弯绕绕、答非所问,实在是浪费时间,他微微蹙了蹙眉,却听青凝又道:“我起先儿也是怕的,看见了二哥哥,便敢下水了。有二哥哥在,必能保我同素问表姐平安无恙。”
崔凛抬眼,便见小娘子发梢湿漉漉的,披风裹的紧紧的,只露出颈间凝白的肌肤,那剔透的肌肤上沾了一滴晶莹的水珠,将落不落,倒像是被雨水打湿了的海棠。
她眉眼弯弯,全然信赖的看着他,让崔凛微微顿了顿。
崔凛很快转开眼,对身侧的云岩道:“去寻一件衣裙来。”
云岩愣了愣,一时不知去何处寻女子的衣裙了,忽而想起了替崔凛管院子的大丫鬟云泠,这才领命去了。
方糖水榭的书案后,用屏风隔开了一间内室,云岩取了衣裙来,青凝道了声谢,便转进内室换衣裙。
内里是女子细细索索解衣裙的声音,崔凛将书案上的纸笔一推,走远了些。
不曾想,这方塘水榭中的三折屏有个妙处,人在后头,便会有朦胧的影子映在屏风上,黄昏时的暮色一照,又影影绰绰折射在了水榭内的玉石插屏上。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袅袅婷婷映在玉石插屏上,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崔凛微顿,朝门口喝了句:“云岩、云崖,出去。”
门口守着的云岩与云崖对视了一眼,恭顺的关上门,离了水榭。
青凝在里间换衣,倒是泰然自若,有崔凛在外头,没什么可担心的。青凝一直觉得,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来形容崔凛再贴切不过,是最清正朗润的君子。
外头清正朗润的君子站在暮色中,修长挺拔的身形动了动,骨节分明的手忽而落在了玉屏的影子上,那截细腰如在掌中,似乎一握便断了,冰凉的指轻轻拂过,一触便离。
第31章
是陆娘子穿过的
云泠是崔凛院子里的大丫鬟,
平素有云岩与云崖在,崔凛并不需要她贴身伺候,只需管这院子里的一干杂事。其人高挑瘦削,
是个爽利的美人。
云岩送来的这件衣裙,是云泠新做的,
还未来得及穿,
用的是丁香色的云绫锦,
其上绣了细细的暗花。
青凝手脚麻利的换上,正细细系腰间的帛带,
忽而窘迫的顿住了。
腰身与肩袖尚且算合适,只是......只是前胸处吃紧的很,
衣襟拢不上,
露出一片细腻的肌肤。
青凝略想了想,
便又将方才那件披风裹上了。
出得屏风,
青凝朝崔凛道谢:“多谢二哥哥送来的裙衫。”
崔凛回身,见她又将那件披风裹在了身上,
微微诧异的抬了抬眼。要知道,
方才那披风裹在青凝湿透的衣裙上,早已染了湿气。
青凝细白的指尖攥紧了披风,略尴尬的顿了顿,胡乱找了个借口:“天儿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