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删删打打就是越是不坦荡哦，越是犹豫就越容易被拿捏哦。

    果然还是要自己主动啊，喻烟胆大包天，二话不说反手一个视频通话给傅韫青播过去——

    手机屏幕界面间被喻烟泛红的脸占据，她身后是黑夜的无人街道，一地的落叶十分抢镜。她就蹲在路灯底下，昏黄的光线带给喻烟还算满意的氛围感，刘海被一阵阵寒风吹拂，她眼尾烧红，眉头难受地皱着，醉眼蒙眬。

    她看着镜头里可怜得完美的自己十分满意，简直就像被抛弃在了这儿。她安静地等待傅韫青接通，十秒，二十秒……她知道傅韫青肯定就在对面，喻烟一边等待一边难受得不住地分神，忽然，傅韫青接通了。

    手机画面忽然跳转，变成了一片漆黑，喻烟的脸跳转到了右上角的小框里，喻烟愣了愣，傅韫青接通了，但没有露脸。

    眼前模糊不清的画面让喻烟分不清是什么在哪里，她那边也没什么声音。

    喻烟小心翼翼地唤她：“傅姐姐……”

    那边没有回应，喻烟眼里的惊喜慢慢退却，她闷闷地把脸埋进自己放在膝盖上的臂弯里，只剩一双眼睛看着屏幕，乖乖地和傅韫青沉默对峙，任由自己的长发被风吹乱。

    她知道自己不占理，打电话是冒犯，所以没办法理智气壮，她故意把自己放在一个很卑微的位置，但她的眼睛足够漂亮，喝醉了也灵动。低着头埋着脸打视频，看起来像因为太冷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小动物，还可怜兮兮一声不吭，更具迷惑性。

    不一会儿，那边传来女人质问的声音：“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第31章

    哪怕恨她

    定位发给我

    她的语气一点儿也不温柔。

    没关系，

    喻烟并不介意。

    “头晕……想你，想跟你说话……”她语气软糯，委屈地表达着难捱的思念，

    还十分孩子气。

    只有醉醺醺的喻烟才会这样讲话，她知道，

    这样的自己会让人不安到觉得随便一个女人说点儿好听的话就能把她给骗走。

    马上，她听到傅韫青吸了口气，“你在哪儿？”

    “在路边……我也不知道在那儿……”她侧过脸张望四周，想找点儿什么标志性建筑。

    大马路边，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傅韫青眉头紧皱，

    “你打算在这里蹲多久？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我不是故意的，

    ”喻烟咕哝着，说了一大堆，

    大概就是描述她已经醉得站不起来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不是故意要蹲在路边的。

    “我之前是不是告诉过你——”傅韫青欲言又止。

    “告诉过我什么？”喻烟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傅韫青紧抿住唇。

    她不再说话，

    喻烟也不吭声了，

    垂着眼像是要睡着，

    不长不短的沉默，仿佛是受尽了委屈，傅韫青心头不是滋味，

    更怕她真的睡着，

    刚要开口，

    她忽然说：“我知道了……”

    “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我马上就打车回家。”

    喻烟撅了撅嘴，

    十分愧疚的样子，自知打扰，挂断了电话。

    嘟——

    通话结束。

    傅韫青愣着，屏幕跳转回了冷冰冰的对话框，不真实得像结束了一场梦，一场不到两分钟的梦。

    她在她眼前消失了。

    她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又很快消失。傅韫青不会知道也无法知道挂断电话的喻烟究竟是不是真的打算要回家，她看不到喻烟醉成那个样子该如迷迷糊糊地操作打车界面，她还要在路边呆多久？她可以顺利打到一辆安全的车么？她会不会遭遇危险？或者，会不会因为赌气做什么傻事？喝醉的人是没有理智的，特别是喻烟，傅韫青太了解她了。

    傅韫青什么也不会知道，就像分开的这一年的每个日日夜夜一样，看不见也摸不着。

    傅韫青从怔愣里回过神来，马上，她的心像被刀刺了一道口子，涌进强烈的痛和不安。

    *

    长岛冰茶后劲很大，喻烟越来越难受，为了博得傅韫青的关心，她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够大的，头晕是真的，眼花是真的，一个人流落街头也是真的。她有点儿想吐，还找不到垃圾桶，对着花圃干呕得直咳嗽却什么也没吐出来，身边连一个扶她一把的人也没有。

    啊啊啊啊……

    喻烟崩溃了。

    “路玉，我快不行了，快给我打辆车。”

    “行，我的祖宗，这是喝了多少？”

    “等等……我不在hear……”

    “不在hear？那你在哪？把你定位发我，还发得了不？千万不能睡大街啊，云城认识你的人不少啊。”

    喻烟蹲在路边，握着手机，手机里路玉电话没挂断。她手臂交叉放在膝盖上，实在是难受，将额头抵在手臂上闭着眼睛，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醉鬼。

    后劲太大了……这幅身体是很久没喝酒了吗？这几次喝酒酒量相比从前也太差了，喻烟抱怨地想着，早知道不点那么上头的酒了，真是的，干嘛来真的啊，她又不是不会装醉。

    都怪傅韫青都怪傅韫青！

    *

    从前冉伶身子骨弱，又总是失眠，为了能活得久一点，陪虞听久一点，她们安稳下来后都养成了烟酒不沾每天早睡的习惯，早早就换好睡衣上床，十点半，按理说应该已经是做完爱该睡觉的时间了。

    不过，今天是冉伶生理期第一天，她生理期还是会疼，虽说并不像从前那么剧烈，总归是不好受的。吃止痛药不太管用了，她体贴的爱人会用药材给她泡脚，泡完脚上床，把她抱进怀里揉肚子，这样会很舒服。

    半梦半醒之际，随手放在枕边的手机震了震，虞听伸手去拿要开睡眠模式，冉伶想起什么似的睁开眼，软声说：“我看看……”

    “怎么了？”虞听轻声问。冉伶近来愈发松弛，除了虞听外，不论是工作还是人际交往，她快睡得舒服的时候一般都是不会管的，什么让她这么在意？

    “可能是韫青的事。”

    因为一时的好心，冉伶似乎已经彻底被卷进了两人的情感纠纷里，一个问她要对方微信，一个叫她传话。

    傅韫青：

    冉伶很纳闷：“她还没同意烟烟的好友申请吗？”

    虞听笑：“不同意还这么关心？”

    冉伶给喻烟发了信息，笑说：“可能和从前的某人一样，太傲娇了吧，什么都不肯承认。”

    她又提起从前的事儿了，她看起来很好意思。虞听撑在她伸身上垂眼看着她，冉伶放下手机抬起手去捧她的脸，笑盈盈地说：“也很可爱啊，当时我心里一点儿也没有讨厌那样的你，只是在心里笑你真可爱而已。”

    冉伶还敢承认那时候她有在背地里取笑虞听。该是无地自容么？虞听冷笑一声，凑近她说：“伶姐姐只把我当傻子，把我当条哈巴狗。”语气挺刻薄的，但分明又是在撒娇了，除了冉伶还有谁能懂呢？

    “宝宝，乖宝宝。”

    冉伶抬起下巴亲了亲她，要她不要妄自菲薄，说听听是很棒很忠诚的杜宾犬。她这幅姿态太温柔也高傲，莫名地很戳中虞听，她闭上眼睛低想亲她，她别开脸，“等一下。”

    冉伶捧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给傅韫青发信息说：

    *

    空旷的街道，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喻烟身旁。

    司机下车把蹲在路边的女孩儿扶进后座，给她系上安全带，车子启动，喻烟醉眼迷离地盯了她一会儿，莫名其妙地问她：“姐姐，你会把我拐了吗？”

    “啥玩意儿啊，那咋能行，我们车上都是有监控的，偏离导航、出了状况它都得自动报警。”

    “那我可以睡觉吗？”她简直像幼儿园里问老师能不能去上厕所的小朋友。

    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点头，“你睡吧，放心睡一会儿，上了姐的车你就当回家了，安稳睡。”

    喻烟点点头，刚想闭眼，司机姐还是个话痨，“不过要是坐男人的车可不行，他们那群男的，压根就不适合开车，技术差还自信，太冲动，太盲目还易怒，骨子里就这种不稳重的性格，什么大事儿也成不了！三天两头搞出事故，谁知道驾照怎么来的，你以后看到男的开车就得远离，千万别坐男人的车，可别被他们害惨了！”

    “嗯嗯，姐你说得真对，我从来不坐男人的车，我特别嫌弃，我家的司机都是女的！”

    “哦哟，家里还有司机啊，那你妈也忒成功了吧。”

    “我妈可有钱了！每个月都给我很多很多钱！”

    “财不外露财不外露啊，以后可别跟别人说这些，”好心的司机姐赶紧打住，“坐姐的车有安全感吧？得了得了，安心睡吧。”

    她确实十分专业，见喻烟闭上眼后便不再说话，不放乱七八糟的音乐，开车也很稳，醉得七荤八素的喻烟这一路居然还能睡得安稳。

    车子开进小区，路玉早早就等在楼下，把喻烟从车厢里搀扶出来，“你怎么醉成这样？至于吗？不就被她凶了一下？”

    “你懂什么啊……这是，这是我的计谋！”喻烟一只手勾着路玉的胳膊一只手攥着她的手腕，即使这样依然摇摇晃晃，对着黑漆漆的天大声说：“我就是要让她担心死我！哼……路玉，我特别特别聪明，你不知道吧？我智商可是很高的，喻岚曾经带我去测过，一百二十多呢，超级聪明！只是我比你们都会享受，才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学习上，大笨蛋，笨死了，哼哼，人生下来明明就是来享受的嘛！”

    “一百二十多？真的假的哦，怎么从来没听你跟我讲过？”

    “你居然质疑我，我只是怕说出来你心里不平衡罢了！你的智商没我高吧？！”

    路玉笑着说：“那确实没有哦。”

    “哼哼，大笨蛋，以后你烟姐罩着你，没人敢说你笨的。”

    “老天奶，我烟姐也太厉害了吧！”

    喻烟喝得醉到开始天南地北前尘往事胡言乱语的程度的时候必须顺着她的话讲，哪怕再离谱再不切实际也不能忤逆了她，这是路玉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事情，除非你想让她对你耍酒疯的话。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灌蜂蜜水，喻烟闹着要去洗澡，不能拦她，又怕她死在卫生间，路玉把热水器给关了，喻烟搞半天出不来热水，她又绝不可能洗冷水，急死了，让路玉赶紧打开，路玉说没钱交电费房东给停电了，喻烟骂了她一声你个没出息的，没钱怎么不问你姐我要，只得放弃洗澡的想法，用湿巾简单清洁一下身体。

    从卫生间里忙活完出来，晕得快死了的喻烟一把扑倒在床上，路玉站在门边，“好啦，快点睡吧，我关灯了哦。”

    “啪”地一声，房间里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宁静中。

    喻烟抱着枕头闭上眼睛，抵抗住不，思绪很快就神游，忽然，她感觉到什么东西在震。

    一直震，一直震，吵得她不得安宁，喻烟蹙起眉翻找那吵闹源头，在握到手机的那一刻，震动又戛然而止了。

    她睁开眼睛，顺着弹出的未接电话的信息点进了傅韫青的聊天框——

    9:50

    傅韫青：

    9:53

    傅韫青：

    10:11傅韫青：

    11:02

    傅韫青：

    喻烟看得发怔，下一秒，对话框有新的消息弹出：

    *

    喻烟的酒醒了大半。

    傅韫青在找她，居然打了三次视频电话，喻烟都已经完全把这茬抛到脑后了，她这么担心自己的吗？

    喻烟想也没想，支起身子把床头柜边上的夜灯打开，然后迅速趴回床上拾起手机给傅韫青拨视频电话。

    这一次，电话不到两秒钟就被接通了——

    傅韫青来不及像上次那样去隐藏掉她的摄像头，一整张脸出现在喻烟眼前，她像是坐在车里，眉头紧锁，看起来疲惫又焦急。

    “你在哪里？”她立刻问。

    “我到家了。”喻烟赶紧解释说：“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我在车上睡着了，不知道你找我，我刚洗漱完，才看到。”

    她小声嗫喏：“你不要生气。”

    那头不再说话，望着昏暗中她沉默的脸，喻烟把自己的半边脸埋进被褥里蹭了蹭，那双带着迷离醉意的眼睛露出来看着她，小声唤：“傅姐姐。”

    “你要挂电话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傅韫青：“还要做什么？”

    她语气依然不太好，因为担忧过剩。那些过剩的情绪变成了对自己和对喻烟的恼怒。

    喻烟却不像之前那般因为傅韫青的不温柔跟她闹脾气了，想把傅韫青看得更清楚一些，喻烟把手机放得更近，胡乱地凑上去，“想和傅姐姐说话，等一下在挂好不好？”

    “要说什么？”

    “呜……我也不知道，嗯……你还生我的气吗？

    傅韫青很冷淡：“气什么？”

    喻烟呜呜了两声：“肯定还在生气，不要……我已经知道错了。”

    她很委屈吗？

    她有什么好委屈的？

    傅韫青问：“你知道什么错了？”

    “我酒量变差了……不该挂姐姐的电话，我没有想要抢哈尼。”

    抢哈尼？

    喻烟揪着枕头的一个角揉啊揉，嘴巴撇了起来，不敢看傅韫青似的垂下眼，“我知道哈尼现在是傅姐姐一个人的小猫，我没有想要抢它。”

    她认为傅韫青生气的点在于怕喻烟跟她抢猫吗？傅韫青几乎要气笑了，她知道，跟一个醉鬼讲话没有任何意义。

    “那你想做什么？”

    “想傅姐姐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我在利用哈尼，呜呜呜，我知道错了，我不可以利用小猫，你会更生气的，我知道错了。”

    利用小猫，亏她说得出来，傅韫青：“你在利用她，所以你其实一点也不想她，对么？”

    “嗯～不是的，我很想她，我做梦都想她的，”喻烟立即皱眉否认，她已经卸了妆，那眼睛就算没有眼妆也能很漂亮，微微眯起来露出卧蚕、眼神迷离的样子有种不自知的媚气，她不知何时已经侧躺在床上，刘海乱糟糟地斜向一边，画面凑得很近。

    她说：“我好想摸摸它的肚子，想抱抱她，想喂它吃罐头，想听它打呼噜，嗯……想看它冲我喵喵叫，然后陪它玩逗猫棒。”

    “嗯……”

    喻烟感觉眼皮好沉重，它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没多久就抵抗不住彻底合上，垂下纤长的黑睫毛像把小扇子，一只手还握着手机。

    她说了好多她幻想中自己会和自己的小猫做的事，不知道傅姐姐有没有说“你有什么资格”这样的话。

    “额头的伤是怎么回事？”

    沉默的女人忽然出声，喻烟几乎要睡着了，没听清楚，“嗯？”

    “额角上怎么有一块疤？”傅韫青又问，难掩急切的气压。喻烟的额角有一块指节般长的疤痕，因为视频通话有一些美颜的成分，傅韫青分不清这疤痕的深浅。

    喻烟睁开一条眼缝，迷迷糊糊抬手摸了摸，用刘海遮掉，含糊地说：“磕到的。”

    “磕到哪里？”

    “嗯……我不记得了……”她口齿不清，已经思绪已经被睡意笼罩，眼睛都睁不开。

    傅韫青看着她，蹙着眉心，“……疼吗？”

    喻烟像是睡着了，闭着眼睛没动静，半晌，犹如梦呓一般，她蹭了蹭枕头，说：“疼。”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傅韫青的心仿佛被撕扯下了一块肉，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