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周开荒李星汉穆潭 本章:第124章

    送走了这批学生后,陈佐才又开始琢磨学院的教育规章。毫无疑问,陈佐才要把这个书院建设成反对野心家的坚强堡垒,但他既然是书院的祭酒,他就有了一种传道授业解惑的责任感,一心要培养出一批真正的国家栋梁来。

    除了识字和算学,邓名还打算开设体育课,这个设想同样是被邓名简单提出后,就扔给了刘晋戈——邓名忘记或者说觉得暂时还没有必要筹建教育部,而根据传统,文教当然是知府衙门负责的工作之一。刘晋戈并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来承担教育部长的责任,所以包括体育课在内的教学安排都是成都书院的工作。

    具体到体育课这个问题上,其他教授都认为读书人应该认真读书,又不是培养农夫为何要分散精力在这种事上面?普遍看法就是敷衍一下,别让异想天开的邓名下不来台,将来自然而然的这个离奇的想法就消亡了。

    在陈佐才抵达成都之前,邓名交代的体育课没有任何一个教授重视,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教,能带着学生踏青就算不错了。踏青途中谈谈诗词那是应有之意,教授们经常随意取消体育课,让学生在教室读书免得耽误青春,对于这些刘晋戈也是一贯不过问的,反正只要书院自称给了体育课时就行。

    陈佐才到任后曾经视察了几堂体育课,发现者课程基本是名存实亡,还有教授拿着邓名的随手写的“跑步”、“跳远”等项目冲着祭酒苦笑,称长江提督这事把读书种子当战兵训练呢。更有甚者,陈佐才旁听的一堂体育课上,还看到教授带着二十个孩子坐在花草前闭目养神,教导他们心学的修身养性之法。教授本人的养气功夫十分了得,虽然还是个青年士人,但一闭眼就能在花钱坐上一个时辰不动弹,就这么生生地把一堂体育课坐过去。孩子们当然远不能同他们的教授比,总有人坐不多时就乱说乱动,每当这时教授就戒尺伺候——用体育课来锻炼心性这种事,还被当做成功经验在书院里推广。

    结果满意以为能够得到祭酒夸奖的这个教授被陈佐才大骂了一通,陈佐才同样瞧不上邓名的教学内容,除了跑步外一律砍掉,改成射箭、骑马、投枪、掷石。闹了个灰头土脸后,大家这才想起来,这个陈祭酒是在沐国公手下当过好几年把总的。

    “圣人说要六艺精通,现在鞑虏步步紧逼,士人不但要读圣贤书,养浩然之气,也要弓马娴熟,这样才能报效皇上,中兴圣朝。”陈佐才发表了看法后,就向刘晋戈去讨要体育课的工具,但弓箭、投枪都好办,唯独马匹知府衙门绝对无法提供,除了军队和官府必要的那些,剩下的都被邓名卖掉了。经不住陈佐才软磨硬泡,后来刘晋戈在派兵给书院送了一堆石锁的时候,还送来了几头毛驴和一个蒙古人。

    现在这个叫格日勒图的蒙古人就是书院的体育教授,作为曾经的满八旗禁卫军,格日勒图马术精湛,骑毛驴自然是不在话下,还能同时控制好几匹毛驴在它们身上飞长蹿下演杂技,让学生们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喜喝彩声。弓箭也是格日勒图的老本行,高邮湖一战时他因为身负重伤没被编入敢死队,所以后来也就没有军人待遇,不愿意给商人打工只好来书院混口饭吃。在格日勒图的教训下,书院的孩子们虽然还远远没法像体育教授那样百步穿杨,但拉弓的架势一个个都摆得十足,手臂、眼神乍一看都有点精兵的意思了。

    最近几天格日勒图一直在陈佐才耳边絮叨,他还有几个蒙古好友,希望能来书院当体育教授。这几个蒙古人和格日勒图一样不愿意给身份低下的商人干活,幸好邓名走之前交代过可以借给找不到工作的蒙古人生活费,不然他们吃饭都成问题。尽管如此,这些曾经的禁卫蒙八旗勇士还是穷得快揭不开锅了,相比打铁和种地,书院的教授在他们看来可是很光荣的差事,汉人都说书念得好就是文曲星,更不用说这些读书人将来还可能当官——格日勒图他们虽然有些傲气,但并不是傻子。

    格日勒图向陈佐才保证,他的几个兄弟也都是响当当的好汉,搁从前在北京的时候,富豪家的教习都未必看得上眼。几年下来绝对能帮陈佐才练出一帮壮士来,到时候体育教授们再带着文曲星们去杀几个山贼练出胆子,就是御林军都当得!

    格日勒图的彪悍陈佐才也是心中有数,他虽然当过几年兵,但自问若是和这个蒙古大汉刀剑相交,估计一眨眼就得被对方宰了。不过格日勒图的建议还是让陈佐才犹豫了一下,他知道这对书院的学生是很有好处的,一群心怀君臣大义、身具骁勇武艺的读书人,对危如累卵的永历天子和南明朝廷会有多么大的意义不言而喻。但现在有人对书院不怀好意,正对陈佐才虎视眈眈。

    就在陈佐才向刘晋戈要来弓箭和草人后,熊兰那个只知道逢迎邓名的奸贼也来过一趟书院,陈佐才按捺下心中的厌恶,勉强招待了这个小婢养的家伙一场。熊兰把书院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后,临走时还询问陈佐才需要不需要大刀、长矛,乃至头盔甲胄,若是有这方面的需要,熊兰自称可以帮忙。

    书院要弓箭、毛驴、标枪和石锁都是为了给孩子强身健体,又不是真的练兵,要盔甲做什么?陈佐才不假思索地拒绝了熊兰的“好意”,但事后陈佐才琢磨了一下,感觉熊兰的话似乎没有这么简单,其中好像包藏着险恶的祸心。

    来成都之前,陈佐才想的就是在教授面前慷慨陈词,然后英勇就义。但这两个月下来,陈佐才对书院也渐渐有了感情,而且若是假日时日,他无疑能够发挥出更大影响力,更好地培养出一批智勇兼备的忠臣孝子。而如果想达到这个目的,那陈佐才就不能引起邓名的疑心,那天拒绝了熊兰的盔甲虽然是无心之举,但想必也起到了保护自己的作用,若是陈佐才听从格日勒图的建议招揽更多的蒙古勇士进书院,那恐怕会给熊兰攻击自己的机会。

    正在迟疑不决的时候,知府衙门的命令送到了陈佐才的桌前,见邓名要来视察书院后,陈佐才顿时又陷入了思想斗争中。如果想保存自己,那就要在课程上说一些能够让这个权臣开心的话,等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后,陈佐才就可以利用邓名的信任继续施展拳脚,在更多的教授和孩子心中扎下忠君爱国的种子。

    “能屈能伸,大丈夫能屈能伸。”陈佐才在口中无意思地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好几次他都几乎说服自己暂时虚以为蛇了。

    “但若是给自己找到了借口,一辈子就屈服下去,自己欺骗自己,以致毕生都无法再伸了怎么办?今天我觉得是为了将来,将来我会不会又欺骗自己,想什么神器无主,唯有德有力者居之呢?”陈佐才长叹一声,下定了决心,提笔写信回复知府衙门,表示两天后会召集包括哪些下亭教授在内的全体课,请长江提督务必莅临旁听。

    两天一晃而过,成都府的教授们见到祭酒的命令,又听说长江提督亲临,没有一个胆敢怠慢尽数赶来。

    邓名已经抵达,所有的教授也都聚集在书院的大讲堂里,陈佐才依然在沐浴,他有条不紊地把长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取出最好的一身衣服,对着铜镜穿戴妥当。

    “本来还曾想过,要好好地把这个书院办下去,为国育才,终究还是痴心妄想啊。”陈佐才把最后几封信小心地合起,认真地封好口留在书桌上,其中有一封就是按照格日勒图的提议,让知府衙门出钱为书院再招募一批体育教授的事。

    走出房门,陈佐才最后望了一眼那些留在桌面上的信,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昂首挺胸、义无反顾地走向大讲堂——他已经有了不再有机会踏进背后那扇门的觉悟。

    走到大讲堂内,陈佐才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正中的邓名,长江提督和其他教授一起坐在讲台下面,而不是像经筵那样高高在上。

    “即使这样你也无法收买我。”虽然对方表现出对自己的极大尊敬,但陈佐才已经是心如铁石。

    坐在邓名旁边的就是来书院参观过一次的熊兰,和陈佐才目光相交时,熊兰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胸中有浩然之气,斧钺于我何加焉?”陈佐才没有让自己的目光在邓名或是熊兰脸上多做停留,他礼貌性地向长江提督微微一躬,然后就挺直腰板,大步流星地走到讲台上。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陈佐才铿锵有力地开始了他的讲学。

    陈佐才博引旁征,讲的声情并茂,但最令邓名感动的不是他的言语,而是从他语言中传递出来的激情,当陈祭酒说到动情之处时,他的脸庞上好像都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这在儒生中演说时是很罕见的。

    因为听得投入,邓名甚至没有察觉到身旁熊兰不时投过来的询问眼光,另一边刘晋戈也越来越不安,因为陈佐才渐渐开始攻击起邓名的政策,他筹办的委员会、他拒绝向朝廷进贡、他在成都私授功名……还有很多很多。

    “如果陈佐才总是这么讲学的……”刘晋戈感到有一丝寒意升起,他并不知道陈佐才今天已经放下了一切顾忌,言语比往日要犀利上百倍:“我怎么不早来旁听一场,早早查封了书院呢?”

    在邓名的背后,其他的教授们也不安地在座位上轻轻挪动着身体,陈佐才的大义同样让很多教授感到不痛快,毕竟他们都是从下游来四川的,都是曾经在满清治下剃过头的,陈佐才表现出的那种道德自豪感,也让这些教授来感到刺痛。以前陈佐才还比较收敛,教授们也能容忍,但今天陈佐才实在有些让人难以忍受了。

    整个讲堂寂静无声,这完全是陈佐才一个人的表演,是只属于他的舞台,用了整整一个时辰,陈佐才把邓名种种不臣之举骂了一个遍。但陈佐才仍是意犹未尽,他从怀中掏出了邓名编写的算学课本,重重地抛在了桌面上。

    “欺世盗名!”陈佐才大喝一声,邓名的算学课本里有不少关于几何课程的知识,而陈佐才和学院这些寒门教授不同,他作为大理的望族缙绅,眼界要开阔的多,对徐光启翻译的几何原本也有涉猎,一眼就看透了邓名从哪里鼓捣来的这些东西。

    很快,陈佐才又开始攻击起邓名的教育方针。具体例子就是这本算学课本,陈佐才并不反对学习几何,他也承认算学会有助于官吏处理事务,不过邓名的翻译和徐光启、孙元化不同,他在课本中广泛地采用了阿拉伯数字和希腊数学符号,加减乘除一应俱全,全盘西化根本不考虑考虑中国国情。

    “中国,夷狄、禽兽!有容乃大,夷狄的东西不是不能学,但这样狼吞虎咽,把夷狄的东西一字不改地照搬,到底是何居心?难道在提督心目中,夷狄的东西就这么好吗?今天提督不加辨别地学习夷狄,如此崇拜夷狄禽兽,是不是明天就要不加分辨地学习禽兽了?就是鞑虏,都没有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吧?”

    陈佐才的质问声回荡在讲堂里,邓名已经气得脸孔发白,双手也不知不觉地紧握成拳:“现成而且好用的符号不学,难道非要生造一堆谁也看不懂的鬼化符才是合适么?而且我只是想推广算学,就算你觉得不好,拿一套更好的出来啊,你又拿不出来,还搞这种诛心之论……这就叫崇拜夷狄禽兽了?我至少还没有把一个犹太人的梦话当成真理整天挂在口上,强行推广全国呢。”

    本来邓名还听得很用心,但自从陈佐才开始攻击他的算学课本,并开始质疑他的用心后,邓名的怒火就不可遏制地高涨起来。

    刘晋戈已经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了,甚至忘记跳起来大声呵斥陈佐才,熊兰现在也没有继续向邓名投过来探询的目光;刚才陈佐才发言初期,熊兰几次觉得该把那个狂徒拿下、叉出去了,但邓名始终没有理睬他,而现在熊兰只是垂头看着自己的膝盖,身边的邓名虽然依旧默默不语,但从对方的脸色和紧握的双拳上,熊兰知道长江提督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暴怒中。即使是万县第二次向邓名投降时,熊兰也没有感到对方愤怒到这种地步,不过有一点是相同的,现在邓名身上又一次散发出阵阵的杀气,让熊兰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万县跪在邓名马前时,他就感到过这种威势。

    站在讲堂门口的卫兵个个向着讲台上的陈佐才怒目而视,他们都是跟随邓名征战多年的忠诚部下,亲眼看着邓名一次次浴血奋战,把强虏斩于马下。一个近卫军官已经是手扶剑柄,开始陈佐才的讲学他还听不太懂,但自从对方掏出那本算学书后,陈佐才就对邓名进行了长达半个时辰、指名道姓的斥骂。

    “提督连鞑子皇帝都杀得,还杀不了你一个竖子么?换你见到鞑子皇帝,膝盖会不发软吗?”这个军官盯着陈佐才,只要邓名稍有暗示,他就大步上前,一剑捅进陈祭酒的胸膛。

    邓名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他知道自己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把陈佐才格杀当场。

    “或许我可以赦免他,打一顿棍棒出气,就是明朝皇帝不也是有廷杖的么?”邓名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这个主意,他对面的陈佐才已经结束了讲学,正毫无畏惧地与他四目相对。

    邓名目光微微下移,落在讲台上的那本算学课本上,这是倾注了他心血的一本书,邓名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个夜晚,在昏暗的烛光下苦苦回忆着自己学到的课程。而且邓名全无陈佐才所谓的骗取名声之心,他根本不知道徐光启已经翻译了一本,甚至还对教授们说明,自己这完全不是原创,而是借鉴自泰西贤人。

    “自由的学术,不能在**的土壤上成长出来,如果没打倒天主教的权威,不会有近代科学的发展,如果不质疑权威,不会有崭新的天文学、数学和物理学;不管怀疑正确与否,对科学来说质疑就是最重要的,现在中国没有多少先进成果可以学习,而且仅靠学习,中国永远也成为不了先进的科学强国。今天我打了陈佐才,不管因为什么,都不会有人敢说这本算学课本一句坏话了吧?”

    邓名站起身,转过身背冲着讲台上的陈佐才,高举起双臂。

    “陈祭酒讲得好!”邓名艰难地说出了第一句话,等这句出口后,下面的就容易得多了。

    邓名用力地鼓掌,连续不断地高声喝彩:“陈祭酒讲得好!讲得好!讲得太好了!”

    在邓名的带动下,教授们先是零零星星地附和、鼓掌,最终变成了掌声雷动:“陈祭酒讲得太好了!”

    称赞完毕,邓名走向讲台,向陈佐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陈祭酒,本将明日便要带兵去叙州,等从叙州回来后,再来书院聆听教诲。”

    事情的演变让陈佐才也感到意外,铺天盖地的掌声和喝彩声让他呆若木鸡,茫然答道:“知错能改,天下幸甚,朝廷幸甚。”

    “但我不改。”邓名立刻说道,他指着那本算学课本,恨恨地说道:“这些符号很好用,我不会改的,书院拿出更好的符号前,我不同意改动。”

    直到此时,邓名才感到出了一些闷气。

    “就如提督所愿吧。”

    ……

    转天邓名就离开成都赶往叙州,而在随后的几天,陈佐才发现教授看他的目光里带上了更多的崇敬和尊敬。

    “祭酒当真了不起。”今天知府衙门送来了回信,包括招募体育教授在内的各项要求,刘晋戈都表示赞同,并以最快的速度为书院筹备。助手把这些回函递交给陈佐才后,忍不住由衷地赞赏道:“那天祭酒真是把我吓坏了。”

    “也亏了提督度量宽宏。”另外一个教授在边上接茬:“忠言逆耳,难为提督还能听进去。”

    “唔。”陈佐才坐在那把他曾以为永远没机会再坐上去的椅子上,严肃地说道:“这不算什么,长江提督身负国家之重,有这点气量是应该的。再说他也没听进去,这课本他还是不肯改。”

    虽然邓名说只要书院拿出更好的办法就可以改,但陈佐才也没有组织人手去琢磨一套更适应国情和文化的符号。

    过了片刻,陈佐才有哼了一声:“想当年,显皇帝(万历皇帝)在位时,臣子们犯颜直谏(骂皇上荒淫无耻,骂贵妃狐媚惑主),显皇帝不也没生气么?和显皇帝相比,提督这点度量算得了什么?”

    说到这里陈佐才停顿了一下,半晌后又补充了一句:“显皇帝也没改,听不进忠言,提督也是一样。”

    看完知府衙门的公函后,陈佐才就让把等候在门外的学生带进来,他昨天又连夜批改作业,现在该是给这些学生指导不足了。

    ……

    “咱们四川的水土养人啊,”陈佐才和邓名的事早就传遍了成都,刘曜他们在参议院闲来无事,一天到晚就是痛骂刘晋戈,不过这两天青城派的兴致全都转到了这桩轶事上,刘知府也因此少挨了很多骂:“你们说提督这是不是有先主之风?”

    “没错,宽宏大度,绝对是先主的风范啊,要说咱们四川的水土就是好啊。”青城派们纷纷大声附和:“改天咱们也去给陈祭酒捧捧场吧,这比评书可好听多了啊。”

    “可是评书先生不骂人啊。”

    “嗨,提督都骂了,骂咱咱也有面子啊。”杨有才满不在乎:“要是陈祭酒骂咱,咱就给他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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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节入寇(上)

    明军从成都向叙州集结的速度并不快,主要还是因为顾虑到生产问题。现在成都的农民很多人拥有二十亩的土地,他们辛苦种植了这么大片的耕地,如果让他们在这个时候离开恐怕会有很大的损失。就是组织人手替应征的人收割也是需要成本的,而成都方面又不太愿意付出这种成本,邓名也要权衡付出大量的工资是不是值得。

    叙州这里稍微好一些,今年移民到这里的同秀才们因为错过了农时,很多人都是给盐商打工,这些人很容易征召,只要付军饷就可以。但是又会有损盐业的发展,因此邓名同样要考虑过早动员给政府带来的经济损失问题;再者,叙州的移民数量相对有限,无法一下子动员出那么多的兵力来。

    至于成都的手工业者,虽然他们同样参加了军训,但如果还有其他的选择,邓名也不太愿意把他们招入军队。战争是要计算成本的,因为成都极端缺乏人力,所以人力成本对邓名来说是很高的,以致影响到了他的战略决心。

    直到六月底,集中到叙州的除了常备军的两千步兵和三百骑兵,还有四千多征召兵,至于辅兵,只集中了五千人而已。水手倒是聚拢了一部分,毕竟重庆那边的水师对航运没有太大的压力,而且根据侦查报告,李国英已经把嘉陵江封锁了起来,这就进一步减轻了明军的护航、巡逻压力。

    “我们还是等到最后一刻再征召部队吧。”因为估计重庆的兵力不强,邓名又舍不得农、盐的利润,把集结的时间一拖再拖:“顺流而下,我们五天就能到重庆。算上包抄重庆的路途,我们七月中旬出动也来得及。李国英没有水师,发现不了我们的动作,也来不及抢收庄稼。”

    虽然这么斤斤计较时间可能给清军留下抢收的机会,但对明军来说也不完全是坏处,因为一旦收割完毕,成都就可以大举动员,这样第一波和第二波的攻击间隙就会缩短,对清军来说就意味着更短的反应时间,而对明军来说就意味着更不容易出现意外,军队更安全。

    和叙州举棋不定的邓名不同,李国英此时已经派出了不少先遣部队,背负着粮草向忠县进发。为了隐蔽行动免得被过路的明军船只发现,这些先遣队没有沿着江岸前进,而是在内陆行军。没有控制长江水路的能力,清军不得不忍受体力和军粮的更大损耗。

    相比明军的缓慢集结,清军的动作要稍微快一些,不过也称不上多么迅速,李国英命令赵良栋南下的命令已经发出很久,但现在赵良栋和王进宝还没有抵达保宁。这事并不出李国英的意料,因为清军有限的运力需要优先保证粮秣运入重庆,李国英坚持要在重庆囤积足够十万大军三个月所需的粮食,至于攻打万县的军粮还不能计算在内。

    “总督大人,”孙思克见清军的行动迟缓,只是骚扰万县这么一个简单的军事行动,竟然都不能立即展开,心里不禁更加焦急:“邓名已经去昆明了,我们没必要在重庆预留这么多粮食吧?”

    “料敌从宽,说不定邓名会突然回来呢。有他在成都主持,贼人出兵的速度就能快上十天,甚至半个月以上,从成都顺流而下,七、八天就能到重庆,岂可大意?”如果邓名突然出兵,那么重庆留下足够的军粮就能对各种紧急情况作出应对,李国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但保证一个稳固的基地和足够的储备总是没错的:“不但我们这边可能出各种意外,万县那边也是一样,只要重庆有军粮,有赵将军、王将军带着精兵驻守,本总督就后顾无忧;如果袁宗第应对失常,本总督就可以酌情强攻万县或是追击败逃的贼人。要是明明有良机出现,却因为后路不稳而不得不放弃,岂不是可惜?”

    如果重庆成为一个明军绝对无法攻克的堡垒,而万县那边又出现有利于清军的机会,李国英甚至可以考虑暂时放弃交通线,把沿途的兵力统统集中到万县,虎口拔牙先拿下袁宗第再说。清军在重庆、忠县、万县一线猬集着十几万大军,李国英估计成都明军的援军最多也不会超过清军的半数,这样哪怕暂时被明军分割也不怕。

    “要是打下万县后邓名还敢在北岸赖着不走,我们就东西夹击他。大军抱成一团,重庆有粮有援军,他就是水师占优也拿我们无可奈何。”李国英耐心地给孙思克解释道。毕竟这个人是朝廷派来的监军,是朝廷用来观察李国英的耳目;就算李国英有乾纲独断的权利,也必须要让孙思克理解他的思路和策略:“除此以外,邓名也可能冒险一击,直插顺庆。”

    顺庆位于重庆和保宁之间,在嘉陵江西岸,是连接保宁、重庆的要地。如果邓名在重庆西面登陆,绕过重庆直插嘉陵江通道,就可以威胁到顺庆。

    “邓贼不会如此狂妄吧?”孙思克吓了一跳,背后有清军驻守重庆坚城,明军的粮道不畅,邓名长驱直入怎么看都迹近自杀。

    “按理说不会,但很多时候你猜不到贼人会不会突然发疯。”李国英也认为邓名不太可能置十几万清军于不顾,不管不顾地猛扑顺庆,换成张勇、赵良栋、王进宝,多半不会考虑这个可能;但李国英却不愿意在背后留下一个明显的破绽,所以连这种看上去完全不可能的事都要照顾到:“如果重庆有粮,邓名敢插入顺庆,我们就慢慢撤回全军,然后攻击他。粮草充足就不必急于一时,可以慢慢地扑捉战机。但这需要重庆真的有储备,不然粮道一断,我们只能被逼着去打通粮道了。”

    李国英既然不愿意留下破绽,他的行动速度也就不可避免地受到拖累。

    看着清军吃力地把粮食运入城中,孙思克又忍不住感叹道:“总督大人为何不在重庆周围屯田?哪怕能稍许减少一些粮食转运也好啊。”

    本来李国英在重庆有一点屯田,但上次重庆之战后他就连这点军屯也都放弃了,垦殖的兵丁也都撤回了保宁的军屯。

    看了孙思克一眼,李国英想了想还是决定对朝廷的监军开诚布公:“一年前本官在重庆屯田时,是以为川西很快会拿下,万县不久也可能就是囊中物,为长久计,在重庆开辟了一些军屯以充军实。但现在重庆随时可能成为战场,开辟军屯就会捆住自己的手脚。”

    在李国英看来,防守时需要懂得轻重缓急,需要权衡取舍:“若是城外有大量军屯,那贼人攻来时,我们就可能因为舍不得粮食而不得不削弱城防,御敌于野。运输几万石粮食虽然辛苦,但能让本官不会受到眼前小利的干扰,把兵力用在真正紧要的位置上。”

    孙思克不断地点头,连称受教。

    但李国英的话其实没有说完,这里面还涉及到将领的私心。这些军屯很可能要交给将领经营,或是把产出分给他们。当收获和将领的利益相关时,他们就会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而影响整体的战略。李国英宁可麻烦一点,也不愿意在紧急关头出现将领擅自行动保卫自己财产的举动。

    而且还有更关键的一点,那就是李国英依旧认为重庆可以放弃,如果在重庆周围开垦了大量的军屯,撤离重庆就会遇到更大的阻力,将领不愿意自家的利益受损,多半会力主在这里坚持下去。

    相比十万大军的开销,军屯那点收获实在是杯水车薪,就好像明朝为了对抗后金在关宁屯田,从山海关一直到宁远、锦州都有大量的军屯。崇祯初年,仅祖大寿一家就有上万辅兵在田地里为祖家耕作;崇祯后期;吴三桂家甚至膨胀到控制了两、三万辽民为自己垦殖。可依旧需要朝廷大量地输入粮饷。大量的土地让吴家、祖家都全力反对从那些已经非常危险的地区撤离,迫使朝廷一次次投入更多的援军和物资。

    “重庆到底有没有保留的意义,还要看这次打万县的结果。”李国英在心里默默想着,十几万军队驻扎在重庆,如果能切断长江航运当然最好,若是不能,只要能让邓名、袁宗第疲于奔命,来回增援也算是物有所值;更甚一步,只要能把邓名拖在四川无法再攻击江南,那这份开销也不算打了水漂。但如果庞大的清军根本威胁不了万县,反倒只能苦苦为自己的生存而挣扎的话,那李国英觉得这个重庆还是赶紧仍掉为好。李国英在这里没有任何军屯,真要坚持撤兵,将领们也就是抱怨几声,并不会拼死阻拦。

    七月初,李国英接到先遣队的报告,称他们已经安全抵达了忠县,与当地的清军会合。望眼欲穿的川陕总督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誓师出发。

    第40节入寇(下)

    除了已经抵达忠县的部队外,还有三万清军早就渡过嘉陵江,随着李国英一声令下他们就开始向东进发。不过和遮遮掩掩的先遣队不同,这些清军正大光明地沿着江岸前进,完全不怕被过往的明军船只发现。在已经渡江的陆军向东进发的同时,李国英还突然打开了封锁嘉陵江的铁链障碍,在重庆后方躲藏了一年之久的嘉陵江水师涌出江口,毫无顾忌地驶入长江。

    在清军松开锁链,让船只一艘艘驶出江口之前,过路的明军船只就发现了清军的异常。而看到清军水师一反常态地驶出江口,而且后面似乎还有大量船只跟进的时候,明军的船只也都选择了保守战略,分别向上下游避让开。

    主持誓师的李国英会带着标营和后队在几天内渡江东进,开出嘉陵江的清军船只中有不少满载着辎重,它们会在战舰的保护下直奔忠县,在那里卸下粮秣、火药和辅兵。李国英煞费苦心地筹划这次进军,为了更高效和迅速地向万县进军,必须利用水运,而为了保护船只,李国英派出了先遣队到预设地点搭建水营,让陆军给船只提供掩护。

    这些陆军搭建的水营能够让嘉陵江水师休息、躲避,获得补给和修理的机会,有了陆军配合,明军水师如果优势不大的话,不能给清军的水师和水运构成太大的威胁。相反,清军的水师反倒能够严重地威胁那些远离基地的明军船只,如果它们负伤受损,周围都是清军陆军出没,这些明军船只很可能会被李国英直接俘获。

    不过若是陆军出现得太早,那就会引起万县的警惕,一旦发现清军在忠县周围大肆修筑水营,那袁宗第肯定会知道嘉陵江水师打算大举出动,这既会让万县提高警惕,也可能导致袁宗第向邓名求助。因此李国英仔细设计了一番,先遣队秘密出发,尽可能保证在先遣队开始建设水营的时候才让嘉陵江水师出发。

    看到清军水陆并进后,万县和川西水师都感觉来者不善,这些本来就是为了护航而出动的战舰实力也不算雄厚,未必啃得动抱团而进的嘉陵江水师。而且嘉陵江水师和甘陕绿营紧密配合,顺流而下的水师后面就是三万沿着江岸东进的绿营,明军就算打伤了清军的船只,它们也很容易获得帮助和修复。

    就这样,长江航运被暂时一分而二,见到清军一年来首次的大举出动后,位于重庆西面的明军船队都停止了继续下行,护航的战舰挡在前面掩护身后的盐船,让返回叙州的货船向叙州知府衙门报告军情,申请更多的援军。被迫停下来的明军舰队当机立断,在綦江周围建立了一个临时营地,等待后方的进一步指示。

    不过开出嘉陵江的清军水师并没有丝毫向上游发起进攻的模样,他们一窝蜂地涌向下游。根据李国英的命令,当他们在忠县卸下货物后,还要尽快折返帮助清军陆军东进。而战舰应该以忠县为基地,设法建立起一道针对万县的江面屏障。

    确定清军舰船大举东进后,重庆下游的明军水师也不断后退。重庆周围没有明军的基地,一旦航线被切断,那上下游的明军就失去了联系,不知道另外一侧的水师如何行动。而在这种情况下,稳妥的后退显然是更好的抉择。

    明军的水师一直撤退过忠县,发现清军正在这里大举修筑水营,几天前还是哨所、驿站规模的清军据点突然出现了数千人马,水营的营墙以可见的速度被修筑起来,甚至还有两门小铜炮也被拖上了炮位。

    顺流而下的清军水师和江岸上的清军陆军行军速度相差极大,前者甚至可能达到后者的十倍。在不断的后退中,明军也注意到清军很多船只都是满载,里面不是装着大量的珍贵辎重就是整船的士兵。在需要掩护的货船全速驶回万县后,几艘更强大也更坚固的明军战舰就有阻击一下清军水师的念头。但他们一开始还指望清军水陆两军因为行军速度差异而自行分离,让明军有更好的机会攻击那些清军的船只,但看到忠县的部署后,明军发现嘉陵江水师依旧没有远离他们陆军同伴的掩护。

    至此明军战舰也就放弃了所有的求战意图,和货船一起全速返回下游万县——虽然清军的战舰比较小,但数目众多,万一桅杆被清军水师打坏就会影响速度,而再大的战舰若是搁浅就会被围上来的清军步兵消灭。

    在清军出兵的十几个时辰后,第一艘报警的船只就赶回了万县,再过了不久,袁宗第就得知忠县的清军都出现了异动。

    “来势汹汹啊,李国英想干什么,是想增援忠县吗?”这一年来重庆附近的清军过得很不好,由于水师的劣势,导致重庆难以补给忠县这个先头阵地。为了减少负担李国英把忠县的大部分驻军都撤回了重庆,只留下最基本的防御兵力。

    而川西水师返回后,忠县的清军更是苦不堪言,有了余力的万县水师在忠县两边频繁登陆侦察,让重庆到忠县的补给线变得更加不稳定。而且袁宗第还把从邓名那里获得的战马补充给了斥候部队,得到大大增强的明军侦察部队进一步压制忠县的守军,让清军出外樵采和狩猎的范围都严重缩小。

    曾经有好几次,袁宗第都在考虑动员部队去攻击忠县,拔掉这个前沿钉子了。只是因为航运繁忙,而且忠县也没有清军的任何船只,陆军也很有限,所以袁宗第才没有立刻发起攻击;再说忠县的侦察能力也极度萎缩,顶多能起到一个为重庆预警的作用,在明军水师、斥候均拥有巨大优势的情况下,就连预警范围也很有限。因此在袁宗第看来,忠县的易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如果李国英坚持不肯放弃的话,秋收后袁宗第说不定就随手拿下它。

    得知水师正全数返回万县后,袁宗第对部下们的决定也感到很满意。并不是说万县的水师不能与嘉陵江水师交战,而是在袁宗第看来这完全没有必要。他觉得,一旦邓名知道李国英胆敢从嘉陵江里跑出来后,川西水师就会蜂拥而至,到时候清军水师会被统统憋在他们的临时水营里。就算明军不能把躲进巢穴里的老鼠们拍死,这些清军船只也休想逃回嘉陵江去,等清军陆军撤退时,嘉陵江水师的命运无非是烧毁或是被俘获。

    “可是,逆流而上的船只还要些天才能到达叙州。”重庆的西面没有明军的据点和驿站,只能指望船只返回报信,不过叙州和成都之间有预备马匹的驿道。袁宗第估计月底前邓名就能得到消息,然后就会命令川西水师出动,再过不了几天,遮天蔽日的川西水师就会杀到重庆城下,留给李国英水师的时间并不是很多:“他肯定还得乖乖地自己回去,我等水师撤退时寻找机会追击一下就好。”

    在李国英发起攻势的两天后,万县对清军的攻势规模、意图依旧一无所知,袁宗第还在等着更多的情报。

    而这时李国英已经带着本部渡过了嘉陵江,向着忠县进发。

    “总督大人,忠县的铜炮已经部署好了,贼人的水师尽数退到了忠县以东。”

    经过李国英事先的精心策划,忠县到重庆的驿站系统在两天内就宣告恢复,现在下游的重要情报已经可以用驿马全速送回重庆。

    “很好。”李国英点点头。说起铜炮,川陕总督全是辛酸泪啊。第一批实验的超级大炮失败了,第二批超级大炮还是没有成功。极大地加厚炮壁后,倒是没炸膛,但口径比之前的炮其实也没大多少,重量提升了六、七倍,但射程只是从二、三百米提高到了三、四百米,别说放在重庆城里封锁江面,就是放在岸边都不行。

    而且由于炮壁大大加厚了,新式大炮的散热能力也差得一塌糊涂,几次射击后温度就开始居高不下,开完一炮好几分钟后,炮膛内还是热得不行,绝对无法再次填装火药。

    射程提高得很有限,但射速可是大大降低了,川陕总督有大炮之前能做的事就是坐在城头数过往的船只,大炮造好了以后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现在水营用的铜炮还是之前的旧型号——虽然口径小点,但是射速快,重量轻。

    但这几门超级大炮也都被李国英装上了船,尽管给朝廷的奏章只是说去抢粮,李国英也把抢粮定位为最低目标,但他并不打算放过可能的机会。据李国英所知,知袁宗第很穷,以前的领地大宁算得上是贫瘠,新领地万县也从来没有多少时间去经营。

    “万县城被文安之彻底破坏过,熊兰没有认真修复,高明瞻也就是对付了一下,直到袁宗第来之前,依旧是破破烂烂的样子。”忠县最后一次侦察万县附近时,发现袁宗第在万县周围有一小片军屯,都是熊兰开垦出来的,袁宗第在继续经营——李国英认为袁宗第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肯定会持续接受熊兰的经营成果,并进一步扩大垦殖,现在规模至少是熊兰那时的四、五倍以上。只是忠县后来再也无力渗透到万县周围了,所以无法确认李国英的推断。

    “袁宗第又要军屯,又要修理船只、码头,不太可能有余力修复城墙。”李国英印象里的大穷鬼袁宗第,肯定是无力同时承担这么多项工作的,而强大的川西水师可能会给袁宗第虚假的安全感:“如果有机可乘,我就用大炮轰开万县城墙的缺损处。嗯,利用邓名、袁宗第的麻痹大意,拿下万县可以称得上是虎口拔牙了。”

    第41节遭遇(上)

    七月六日凌晨,万县。

    三十六个时辰之前,嘉陵江的清军水师解开锁在江口的铁链,开始驶入长江。近四十个时辰之后,靖国公袁宗第对清军的攻势依旧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船只带回的报告就是清军水师大举出动;而袁宗第的斥候送回的头几批情报也是同样的模糊不清,只知道忠县的清军实力突然大大增强,然后就发现有清军水师开始在忠县停靠,并卸下货物——这进一步加强了袁宗第初始的判断,那就是清军全力补充忠县。

    “难道李国英想一口气给忠县运进半年的粮吗?”这种大规模动员的耗费极大,如果李国英只是为了补充忠县,那袁宗第觉得就有必要认真思考一下为何李国英会如此重视忠县了:“难道李国英想在忠县驻扎一支水师?他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吧?”

    另外一个合理的解释似乎就是李国英想以忠县为基地,发起对万县的攻击,但袁宗第也迅速排除了这个可能。由于邓名的粮食源源不断地涌入万县,袁宗第手下每个士兵的粮耗虽然还是没有成都那么丰富,但也持续提高,现在一个辅兵的粮食配额已经是每年八石,差不多是大宁时袁宗第麾下战兵的两倍。

    手下都能吃饱喝足,袁宗第也就能让辅兵从事高强度劳作,这一年来除了没怎么种田,其他的工作一样不落。除了保证船只的维修外,袁宗第还把万县城墙彻底翻修了一遍,不但缺损尽数补上,原先一些薄弱的墙壁还被袁宗第拆了重修,四座城楼中有两座更被加高了一丈——如果好日子继续下去,袁宗第还雄心勃勃地打算把全城的城墙都加高、加厚,甚至有过扩建万县的设想。

    万县城墙得到加固,码头周围也有木石混合工事,袁宗第认为万县的防御力量相当可观,绝不认为这里是几千清军就能够撼动的——至此袁宗第依旧对清军的进攻规模缺乏了解。袁宗第可不是青城派那种小军头,而是大昌曾经的统治者,跟着邓名在湖北发过财。他把大宁的不少居民搬到万县,又接受了熊兰、也就是谭弘的余部后,袁宗第手中有六千多敢战的士兵,盔甲普及率超过百分之七十;三万两千多的壮丁,也可以在防御战中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李国英对袁宗第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认为他只能养万把兵丁。上次重庆之战时袁宗第刚到万县,也没有表现出超出李国英印象的实力。可袁宗第一年来从邓名集团手里拿了超过四十万石的粮食,大批辎重、船只,就在半个月前还又要到了五万石的支援,他早就把以前的窘困抛到了九霄云外;每天看着万县周围的兴旺景象,袁宗第信心不断膨胀,完全没有意识到别人还会把自己当成个大号山贼。

    随着明清两军间的距离不断拉近,袁宗第获得的情报也越来越准确和及时,很快就得知忠县的清军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倒继续向万县逼近过来,而且清军的水师也在试图和他们协同前进,为陆军运输士兵和辎重。

    “国公,李贼是想攻击万县吗?”看到最新的情报,袁宗第的部将终于忍不住猜测道。

    “呵呵,这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看到前线送回的报告后,袁宗第轻蔑地一笑:“万县有近四万兵丁,李贼除非有十万大军,否则怎么敢动一动万县的念头?”

    “重庆大约有五千甲兵,三、四万壮丁,和我们的实力基本相当,水师还不如我们,所以长期以来忠县岌岌可危。再说还有都府的威胁,李贼要把大部分的力量都用来防御川西的攻势,现在就是仗着坚城苟延残喘而已。”袁宗第简单分析了一下敌我兵力对比,在他看来,李国英这次的行动也属于垂死挣扎:“本公刚刚想明白了,对李贼来说,忠县只要还在他手中,万县的兵力就无法直达嘉陵江——而如果我军出现在重庆对岸,嘉陵江为两军共有的话,他也就不得不夹着尾巴逃回保宁去了。”

    周围的军官纷纷点头。在场的人都是袁宗第的心腹,所以他们也都知道靖国公对重庆是有些想法的——四川都府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重庆,如果袁宗第能够把重庆纳入自己囊中,那他就是川东最强大的诸侯,好好经营一番领地,将来实力不会比江陵的李来亨差了。

    袁宗第并没有特意向邓名提出两家合力攻打重庆的建议,但他的心腹们都知道,袁宗第在等待邓名又一次离开四川去江南。若是那个时候联合川西发起对重庆的攻势,就会以万县的兵马为主,到时候袁宗第以国公的身份移镇重庆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

    “李国英就是想充实忠县,给我们造成更大的麻烦。他现在不过是虚张声势,意图浑水摸鱼,侦察一下周围的变化,甚至摸一摸我们万县的虚实。”袁宗第自认为看穿了李国英的想法,冷笑一声:“定要让这厮偷鸡不成蚀把米。”

    在袁宗第看来,只要清廷的注意力被牵制在两江和湖广,那么重庆虽然坚固,但也不是很难取得。只要万县和成都东、西对进,同时控制重庆西面的长江上游和嘉陵江上游,就可以完成对重庆半岛的封锁;从长江上游来的川西部队只要登陆后再挺进到嘉陵江岸边,就可以和万县的明军会师,彻底切断重庆的内外交通——如果李国英缺乏野战部队,那么做到这点是可能的。

    但如果被李国英加固了忠县,那么邓名离开四川后袁宗第也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拔掉这个据点。在忠县城下耽误的每一天,都会让重庆要塞晚陷落一天,要是拖到袁宗第自己没粮或是邓名回来了,那他就没法顺利地把重庆收入囊中了。

    “李贼远道来袭,不懂得见好就收,反倒妄图刺探我军军情,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很快又是一份新的情报传来,从忠县出来的清军正在沿着江岸向万县防线疾行。袁宗第在这一带已经开始设立驿站,整修道路,他当然不能看着清军肆无忌惮地扩大搜索范围,给他们从容破坏交通道路的时间。

    袁宗第下令万县总动员,出兵应战清军。虽然将近收获季节,但万县城外只有两千亩稻田,也就能收获个四、五千石粮食。对袁宗第来说,收割这些粮食显然属于小事,随便安排了一个部下负责,就急匆匆带着五千兵马出动。

    前军中有两千战兵,三千辅兵,万县还会进一步动员三千战兵跟上来。现在袁宗第的战兵数量虽然大增,但有过实战经验的士兵比例远远不如大宁时期——包括袁宗第在内,没有一个将领能像邓名那样利用江南数省的资源进行高强度训练,大部分将领只能让士兵通过战场认识战场,所以此战被袁宗第视为锻炼军队的好机会,可以让大批新兵感受一下实战气氛。

    ……

    冲在清军最前的是张勇。作为资格最老的大将,李国英已经向朝廷保举他提督陕西军务,这种兼顾论资排辈和名气战功的保举,就是赵良栋、王进宝都没有丝毫怨言,反倒都认为李国英行事稳妥。

    李国英亲率后队,就把前军的指挥权交给了老资格、经验丰富的张勇。大家都知道朝廷的正式任命很快就会下达,因此就是从官衔上来说,张勇也是甘陕绿营的第一人,理所当然的前军总指挥。

    上次重庆一战后,张勇的亲兵营遭到邓名歼灭性地打击,那时看着残余的那百来个人,张勇真是欲哭无泪——这些士兵都是他多年培养出来的,没有几年休想恢复元气。幸好总督用耕牛从邓名那里换回来一些俘虏,这才让张勇稍微好受了一些——当时邓名还送回了一些优惠券,看明白上面写的意思后,张提督当场就把它们撕得粉碎,真是欺人太甚!

    这次出兵前,张勇已经从李国英那里清楚地了解了万县的实力:袁宗第手下原来大概有几千披甲,三年前攻打重庆时损失惨重,跟着邓名去湖广补充了一些。上次倾巢出动看上去又有三千战兵,其中一半多有盔甲。

    “就靠你练兵了。”张勇对想像中的袁宗第说道。他重建的亲兵营又有了一千人,若是现在让他去打邓吕布,那就是借张勇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但用袁宗第这个软柿子来练兵却是再好不过。

    “启禀大帅,胡将军已经超过我们了。”一个传令兵跑来报告。位于张勇侧翼的是胡文科,另外一个曾经遭到过歼灭性打击的清将。如果不是邓名贪图李国英的耕牛,胡文科本人都得被列入歼灭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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