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周开荒李星汉穆潭 本章:第131章

    不过战场周围的地形实在难以追击,可以供成百上千士兵同行的道路不多,仅有的道路已经被明、清两军的步兵堵得死死的,可以看见八旗兵正在撤退,但是却没办法派出骑兵追击。让大部队迂回包围也是不可能的,在这种遍布丘陵和树林的地形上,整营部队钻进去容易,出来时能不能保持建制都不好说,一定要花费很多时间进行重组才能恢复秩序。

    孙思克战前就把无甲兵都赶到北面去了,邓名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这条退路,反正汉八旗迅速地退走了,看上去他们还抛下了所有的装备,似乎是不打算继续携带了。

    看到八旗兵撤走后,山西绿营彻底崩溃了,不过只有最北面的人能够向无人处逃去,主力部队也都被狭窄的道路所限,拥挤在一起无法四散逃亡。直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个别勇敢的清军军官企图抵抗,在身边聚拢着十几、二十个亲兵,要和明军战斗到底。

    后排的山西绿营跟着汉八旗一起逃走时,明军开始向清军战线的侧翼迂回过去,把大批来不及逃离战线的绿营士兵包围起来。

    在明军进行这种迂回的时候,挡在他们面前的几百甘陕绿营士兵毫不犹豫地投降了,不过他们没有把武器和盔甲扔在地上,而是大声高呼要求议和。这几百绿营之前被孙思克部署在北方,就是为了防止明军从侧面迂回整条战线,但现在他们什么作用都没有起,明军开过来的时候清军秩序井然地给明军让开了一条通道,全体退到一边整队而立。见到几百绿营兵既不打算逃走,也没有弃械投降,奉命去与他们交战的明军有些糊涂,只是分兵把他们监视起来。

    看到明军渐渐有包围上来的意图后,领着这批绿营的清军将领就走出来,要求见邓名。

    清军将领被带过来的时候,明军和山西绿营的战斗仍在继续,上千溃败的山西绿营被明军包围在江边,见到无路可退后又聚集在一起意图抵抗。

    “王……王……”邓名见到来人后,心说怪不得看着旗号眼熟,原来这也是个熟人,上次对李国英的追击战中,这位将军也和亲兵一起被俘,不过邓名记不起他的名字,只是记得他好像和王明德同姓。

    “王欣诚,保宁副将。”清军将领满面堆笑,点头哈腰地自己报出了家门:“邓提督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多谢王将军挂怀。”见是熟人,邓名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还拱手抱拳,为他忘记了对方的名字致歉。

    “邓提督客气了,末将此来是想议和的。”王欣诚告诉邓名,北面那几百个甘陕绿营兵都是他的亲兵,其中还有一部分是上次被邓名抓走以后来用牛赎买回来的。本来王欣诚的任务是留守重庆,服从高明瞻的指挥,但不幸被孙思克拉上了战场,这一日一夜腿都快跑断了。见到对面确实是邓名领兵,王欣诚和部下们就做好了静观待变的打算。要是孙思克这群疲兵居然能不输的话,那他们自然就坚守岗位;如果邓名不出所料获胜了,王欣诚就去议和,省得重建一年的亲兵营又一次遭到歼灭性打击。

    听到对方用议和而不是用投降这两个字后,邓名身后的卫士们都皱起眉毛来,在他们看来王欣诚这明明就是投降。但邓名神色如常,客客气气地说道:“王副将有话请讲。”

    王欣诚的条件就是不缴械,不被俘虏,也不用向明军交出旗帜和金鼓,说完了他的要求后,王欣诚还补充道:“若是邓提督不同意的话,还请您放末将回去说一声,末将回去后就命令全军扔下盔甲往北面跑,我们能跑出去多少是多少,失手的兄弟希望邓提督看顾,末将回去就去准备用牛来赎人——嗯,末将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让他们切勿抵抗,更不能伤到邓提督的手下,若是跑不动了就老老实实地跟着您的兵走。”

    “这个条件我不是不能考虑,”邓名琢磨了一下,点点头:“但我有什么好处呢?”

    “末将可以帮邓提督两个忙。”王欣诚先是一指岸边的那些仍在顽抗的山西绿营:“孙将军对他们说,邓提督和您的手下都喜欢活剖人的心肝下酒,他们不想活生生地看着自己被贵军吃了,所以到现在还不肯投降,末将可以派一些士兵去帮助邓提督劝降。”

    “听着还可以,不过他们反正也跑不了,或许我自己喊话就行了。”邓名不想徒折兵马,不过讨价还价总是要从贬低对方手中的商品开始。

    “孙将军把一万多山西无甲兵都轰去北面了,若是邓提督亲自去抓,他们多半要跑,而且又不是本地人,就是将来肚子饿了想出来投降,可能也会自己迷了路。”王欣诚大包大揽:“只要邓提督放过末将和末将的亲兵营,就由末将派人去给那些无甲兵喊话,几个壮丁总抵得上一头牛了吧?”

    王欣诚的手下已经非常疲劳,估计跑也跑不快,王欣诚还舍不得亲兵营的装备,知道邓名不杀俘,如果能达成协议自然是最好。

    邓名简要地问了一下重庆的兵力虚实,以及忠县周围有多少李国英的兵马。王欣诚见旁边没有同僚,就一五一十地把他知道的情况都交代给了邓名。

    “好吧,我同意了。”邓名思考了一番。他听说重庆空虚的时候心里一动,但眼下好像已经错过了进攻重庆的最好机会,现在可能已经回去了一些援兵,汉八旗也会星夜逃回去巩固城防。而明军需要甄别俘虏,重新登船,然后才能驶向重庆寻找登陆地点。当然,说不定重庆依旧什么也没有,但收拢部队上船耗时费力,万一重庆的城防恢复,明军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但重庆没到手,还失去了在这里抓俘虏的时间。

    与王欣诚达成协议后,很快甘陕绿营就派出使者去山西绿营那边劝降,经过这些同僚的认真解说,本来认定必死的山西绿营也就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很快开始三三两两地投降,最后所有的人都放下了武器,把性命交在了明军的手中。

    一直折腾到晚上,明军才建立了一片营地来关押战俘。

    有一个被派去担任狱卒的明军士兵曾经参加过对高明瞻、谭弘之战,那次战前他对甘陕绿营充满了畏惧心理,听说对方是天下的精兵。可是交战后发现那只是一群不断向狱卒讨要食物的饿兵罢了。这次是他第二次被征召入伍。

    “有吃的么?给点吃的吧?”不断有战俘被押到战俘营里来,其中清军的无甲兵和披甲兵都有,现在他们每个人的盔甲和武器都被没收了,如果不认真观察还真可能分别不出来。

    狱卒给每一个要东西吃的俘虏一块干粮,营地里有水井可以自己提水喝。

    “我们提督说你们山西兵是什么劲旅,看上去也不过如此么!”看到一个俘虏抓过干粮立刻不管不顾地狼吞虎咽,狱卒不无嘲讽地说道。

    “我们山西兵还不算劲旅么?”这个山西人愤愤地放下了拿着食物的手,大声叫道:“我们跑了一天一夜,还能披得动甲,举得起刀,这不是天下精兵又是什么?”

    第54节议和(下)

    王欣诚手下只有六百人,可他协助劝降了一千七百迟疑着不肯放下武器的山西绿营,邓名当然不能同意这便完成了自赎的要求,不然再算上帮忙搜罗辅兵,邓名反倒要欠王欣诚一大笔钱。不够邓名的反对也是有道理的,他指出这些山西兵已经被明军围住了,只要明军饿他们一会儿总会有人投降的——邓名不愿意承认围攻这些绿营会给明军带来伤亡,因为一旦牵扯到自己士兵的生命安全,那王欣诚贡献的价值就立刻上去了。

    幸好王欣诚也没有太看重普通士兵的性命,这个劝降工作他和邓名一番讨价还价后,同意折算成一百个甘陕绿营士兵的赎身费。重点在于后面,被放置在背面的一万多无甲兵本来都想着要逃走,但无论是来自陕西还是山西的壮丁,这里对他们而言而是陌生的环境,串进山里容易,但想活着出来就难了,至于寻找一条捷径去投奔重庆队这些人来说更是根本不可能完成得任务。王欣诚吓唬了这些无甲兵一通,然后命令手下把每个能找到的无甲兵都带来向明军投降。在王欣诚的协助下,明军接受了一万两千多俘虏。

    无论如何,邓名都得承认如果没有王欣诚的协助,明军至少要少抓六千俘虏,而且还要让士兵多跑很多冤枉路去寻找东躲**的清兵;对于这些俘虏来说,王欣诚也可能称为他们的救命恩人,因为如果不是王欣诚带着他们向邓名投降,很多因为相信明军是吃人禽兽而盲目逃向北方的外地清兵可能会死在山里。

    “一个辅兵当然不能算一头牛,十个人折算一头牛差不多。”邓名感觉自己的说法好像有些类似蒙古人对汉人的评价,那就是牛比活人还要值钱,不过现在邓名面临的问题是不把人的价格压低他就要欠王欣诚一大笔钱:“王副将帮我多抓了六千俘虏,折算六百头牛,加上刚才我们算过的一百人赎身费,我倒欠王副将一百人的赎身费,也可以认为是一百头牛的市价,我们用银子来结算怎么样?”

    “十个人折算一头牛?就是从力气上算也不是这样了,再说人是人,怎么能比畜生价还低呐?”王欣诚一通摇头,这时他绝对是人类尊严的坚定拥护者,指出邓名把人的价折算得这么低甚至有侮辱自身的嫌疑。

    “王副将的意思是一人一头?这绝对不行,九人算一头吧。”

    “末将认为人比牛值钱,不过乱世嘛,这样吧,两人算一头,邓提督就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二人?不行,八人吧。”

    ……

    最后停在了五人折算一头牛上,这样王欣诚贡献的价值总计相当于一千三百份赎身费上,他自己花了六百多,还剩下六百多。邓名问他要不要银子,王欣诚慷慨地表示不用了,他愿意把这六百多折算成永久有效的俘虏释放券。

    “而且总督大人身边还有我的几个好友,到时候若是不幸,也得劳烦提督大人看顾。”王欣诚开列了一份人员清单,除了王明德以外还有好几个重庆系的大将,最后王欣诚还试探着问道:“若是邓提督遇到我们总督大人,不知道提督打算怎么对待。”

    “李总督嘛……”邓名有些犹豫,李国英手上有四川百姓的血,与邓名对他多次击败明军进攻没有什么不满,因为这是战争,军人的职责之一就是互相杀戮;但李国英有战争罪行,按照邓名一开始的想法,这种战争罪行是应该被追求的,就像张勇、王进宝和赵良栋一样。

    不过在其后的执行中,邓名并不能很好的履行自己的原则,比如洗劫镇江的蒋国柱和管效忠,后者自己死了也就不必提了,但前者邓名曾决心要为那些死难者讨回公道,但这次上次去江南的时候,蒋国柱两人进入明军军营后又先后平安地离开。

    因为除了正义这一条,邓名有其他要考虑的事情,比如军队的利益,个人的声望等等,而对邓名来说,不让正义实现或许只是内心不安,还可以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来安慰自己,但如果对蒋国柱不守信用、危害他人身安全的话,对邓名可会有实质性的伤害。

    李国英的情况比蒋国柱还要强,邓名亲眼看见了镇江百姓的苦难,但对李国英的行为只是耳闻罢了。如果李国英选择合作,邓名实在看不到杀他的益处何在,而如果能把李国英拖下水,那成都的安全就有了保证:“如果李总督不自裁的话,我认为这些释放券对他应该是管用的。”

    “既然提督这么看,末将就放心了。”王欣诚高兴地说道:“如果邓提督遇到了我们的总督大人,还请邓提督一定要说明,是用末将的优惠券……不,这个释放券把他换回来的。”

    “好吧。”邓名点点头,他没有强迫王欣诚向自己提供清军的情报,反正有这么多的俘虏,很快就能搞清重庆到忠县之间的清军虚实,而王欣诚的这个要求已经提供了很宝贵的情报——那就是连清军将领都认为李国英现在处境危险,甚至有被俘的风险。

    扫了一眼王欣诚,邓名感觉对方并没有意识到他提出这个要求给明军带来的情报上的利益,就本着不要白不要原则说道:“那王副将打算给我什么好处做交换呢?让你有机会送你的总督一个天大的人情。”

    “提督打算要什么?”王欣诚本想说大不了多给你几张释放证明,但转念一想,这一张券的价值本质上等于一头牛,一个对总督的救命之恩的价值显然不能用牛来衡量。

    “现在王总兵他们还在东边吧?我想请王副将派几个得力的人过去见他们,告诉他们你我之间的协议。”如果让清军将领们知道可以毫发无伤地走人,那么邓名觉得他们本来就不高的斗志就会进一步下降。

    王嘉欣走后,邓名认真询问了一批战俘,在战后的会议上向大家通报:重庆暂时还可以指望得到三千汉八旗的保护,而且还有两千甘陕绿营可以协助,明军全力去追或许可以抢在他们头里赶到重庆,但明军根本无法立刻出发——胜利者需要大量的时间来安置俘虏。

    而在此地和万县之间,则有川陕总督李国英亲自统帅的七、八万人马,其中披甲至少超过一万五千,粮食大概还能坚持半个月,而且不太可能在万县得到补充——对于袁宗第的屯田情况,邓名可是心里有数。

    此时邓名还不清楚李国英已经损失了四千披甲,所以他估计清军的披甲数目超过自己,但与成都和万县的联军实力相当。敌人虽然危险,但是一旦将其击败就可能意味着彻底打破重庆的僵局,完全摧毁川陕总督的战斗意志,甚至和他达成默契。在获悉李国英位于自己和袁宗第之间并且军粮不多时,邓名全部的注意力就都转到了东线,他派出更多的使者去联络万县,并且又一次为自己与王欣诚达成的协议赶到庆幸。虽然还没有开始交战,但明军已经隐隐占据了准备工作上的上风。

    在通报过大概的战略形势后,邓名在会议后把吴越望单独留下,见到这位临时负责火铳队的军官后,邓名就责备道:“为什么不让火铳兵在开枪后立刻退下来?”

    在完成一次射击后,所有的明军火铳兵都知道他们没有再装填射击第二次的机会,结果明军火铳手都扔下了手中的火枪,拔出贴身的长匕首准备肉搏。

    对火铳兵这样的反应,吴越望也是很不满的,以前火铳兵都是在最远距离上射击,早在敌人冲过来之前就躲到了阵地后,如果射击后敌人已经到了眼前,那就说明阵地已经被冲垮,失去掩护的火铳手除了拔匕首外就是投降乞求活命;不过川军今天的战术明显和以前不同,甚至和战前的战术安排也有很大的差异,因此吴越望也觉得火铳兵都是多此一举,他们应该在射击后抱着火枪跑回阵地后才对。

    但在邓名面前,吴越望则没有说出自己的不满,而是大声地为火铳兵辩护:“我记得提督把这些火铳手视为步兵而不是炮兵或者抛石兵,一直对我们这么说,也要求我们同样讲其视为步兵。”

    “不错,这有什么问题吗?”邓名点点头,反问道。

    “如果没有肉搏的勇气,那还叫什么步兵,如果火铳兵永远到避免肉搏,躲在其他甲士后面,那不管提督怎么看,他们都是炮兵而不是步兵。”吴越望又提到了邓名说过的刺刀:“我认为帝提督说的那个刺刀比他们现在用的长匕首强,装上刺刀他们就相当于矛兵,而这种矛兵还能在接敌前打上一枪,只要足够近绝对能打死一个。”今天近距离的射击给所有的明军军官都留下了深刻印象,现在明军中对火铳有了相当统一的认识,那就是一定要在最近的距离上使用:“打死敌人最前排的军官、亲兵后冲锋,这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强力矛兵。”

    第55节俘虏(上)

    吴越望的说法邓名无法反驳,也很赞赏对方对步兵的看法:“说的不错,步兵应该能够参与肉搏,不过吴中尉一定知道那些火铳有多么珍贵吧?”

    这一百多支火铳都是缴获的,成都暂时还没有自行生产合格火铳的能力,而在今天的战斗中,吴越望指挥的士兵习惯成自然地把火铳向敌阵投掷出去然后拔匕首自卫。

    “以前有不少弩机就是这么被扔坏的,今天把火铳当做石头投出去,还让火铳兵在一线用短兵作战,这是对我军珍贵资源的双重浪费,这次我就不追究了,但下次一定要注意。”根据事后的报告,被扔出去的火铳有不少都被跟进的部队踩坏了,邓名已经下令把这些装备都捡起来尝试修复,不过估计和湖广的单人弩机一样,能修复的是少数,基本是坏一台少一台。

    幸好从满八旗那里又缴获了一批火铳,简单检查后认为质量就算不如禁卫军的,差距也是有限,可以用来装备部队,这才算是弥补上了装备的损失。邓名嘱咐成都的李晋戈,如果火铳无法修复就送给铁匠铺研究,以求尽早让成都能够自产火器装备。

    吴越望领命退下,邓名接下来又连续召见一批手下,向他们部署具体的任务,让明军尽快做好东进与袁宗第夹击李国英的准备。在明军进行准备的同时,更多的审讯报告送到邓名面前,很快邓名对此次李国英的总体规模就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有些被俘的山西军官甚至对赵良栋南下也有所耳闻。

    “情报很混乱,好像李国英曾经下令赵良栋、王进宝增援重庆,他们还带着一、两万披甲,不过有些辅兵供称,孙思克把所有的船只都用来供他自己使用了,而没有看到有什么船沿嘉陵江上行去接赵良栋——就算有数量也很少,被俘的辅兵有好几千都是从重庆跟过来的,他们都证实了没有船只上行。”

    这些情报进一步支持了邓名先攻击李国英的决定。

    西面的孙思克拥有大量的船只,可以迅速地渡过嘉陵江返回重庆,三千汉八旗加上两千川陕绿营,邓名不认为自己有可能迅速拿下重庆。这座城堡建在山地上,有长江和嘉陵江为护城河,既难以强攻也难以实行爆破,而且就算能突破城墙也要靠巷战将其拿下,成功率和所需的代价让邓名望而却步。如果为了攻克重庆付出过于惨重的代价,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国英离开,而且明军会在短期内失去出击的能力。而万一没能迅速拿下,还可能遇到赵良栋和李国英的夹击,那就会是更恶劣的局面。

    而东面的李国英没有坚固的城墙可以依靠,粮草不足,怎么看都是更容易的目标。既然孙思克把所有的船只都收为己用,虽然不知道赵良栋到底什么时候能到,但肯定快不了,这就会给邓名更多时间来攻击孤立无援的李国英。

    直到此刻,邓名仍对袁宗第和清军之前的一战一无所知,因此他对两军的实力估计是一万名成都战兵加上五千名万县的战兵,对方是李国英身边的八千甘陕绿营和七千山西绿营。清军在无甲兵数量上有绝对优势,如果发生混战这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此外李国英还有内线作战的优势,有很大的机会各个击破两面的明军。而邓名和袁宗第的优势在于水面,可以仔细观察李国英的动静,不给对方伏击自己的机会,而为了防止被各个击破,邓名计划建议袁宗第放少量部队留守万县,然后率领主力乘船来和自己会合,然后再和李国英交战。

    “重庆的军屯比我们想像的还可观。”被抓到的山西兵供认此番清军的攻势规模在十万人左右,不过他们在路过重庆时并没有看到重庆西面有军屯,邓名的船只从长江边经过时也没有看到,因此邓名判断李国英军团放在嘉陵江北岸,以避免明军的侦察,这也是李国英欺敌战略的一部分:“歼灭了李国英的主力后,我们和靖国公会合,再加上都府的第二波动员,面对赵良栋、王进宝也有优势;李国英的军屯是为几万甚至十万大军预备的,他把人手都带去万县了,这些庄稼就是给我们预备的了。”

    收割了重庆的庄稼,就能够长围重庆而不需要成都负担太多的军需,而且没有了这些粮食,邓名认为重庆根本无法长期坚持下去——收获在即,邓名估计重庆的仓库也即将见底,只要没有粮食入库那赵良栋抵达后也要挨饿。

    “张勇、赵良栋、王进宝、孙思克。”众部下散去后,邓名独自一人时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敌将的名字,轻轻摇摇头:“我这是在大战韦爵爷的义兄团吗?”

    尽管明军全力调整,力图尽快东进向李国英发起攻击,但明军依旧一连两天无法挪动一步:营寨需要加固,与袁宗第的联系和对李国英的侦察都在进行中,尤其是大批的俘虏需要关押、处理。明军的行动相当迅速,但也在两天后才开始将俘虏的一万四千清军分批后送。

    莫怀忠是一个山西绿营的把总,跟着将军不辞辛苦地一路从大同赶到西安,然后又顺江而下抵达重庆,没来得及休息多久就参与了对万县的攻势,被部署在后方防守。前天在孙思克的指挥下东跑西颠了几十里山路,然后和体力饱满的明军交战,友邻部队很快被击溃,莫怀忠也和所属部队一起被包围。一度莫怀忠还打算和兄弟们在绝境中战斗到死,但当甘陕绿营的军官一脸悲戚地来替明军劝降,并大声替邓名保证绝对不杀俘后,忍饥挨饿而且手脚乏力的山西绿营终于失去斗志,怀着侥幸心理向敌军投降,盼望敌人能遵守诺言给他们一条活路。

    明军确实没有杀害他们,而将领们也都被明军挑了出去。从遇到谭弘之后,邓名就意识到将领或许在辅兵中没有什么威望,但对亲兵和战兵来说,这些恩主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所以邓名请山西绿营的将领饱餐一顿,还允许他们保留自己的坐骑、佩剑和斗篷,这种姿态让很多山西绿营将领满心以为邓名是要拉拢他们。

    纳头就拜还是杀身成仁,山西绿营的几个将领都是天人交战,不过邓名并没有逼他们立刻做出决定,而是表示会把他们请到成都做客。据邓名说若是他们不弃的话,想请他们到成都的参议院工作——为了安抚被俘的两千名山西绿营的披甲和亲兵,邓名认为有必要善待他们的恩主,若是俘虏了更多的陕西绿营也应该照此办理。

    虽然不清楚邓名口中的参议员相当于总兵还是副将,但略一试探后,山西绿营立刻发现他们猜得没有错,参议院都是由邓名手下的大将组成,就算不是曾经的成都总兵,也是剑阁、江油这些要害关隘的镇守大将。虽然眼下几个山西绿营的将领还没有决定是否投降,不过他们都暗暗决定到成都再说,没有必要立刻杀身成仁。

    今天莫怀忠被押解上船送去叙州时,他的恩主还在岸边,看到恩主安然无恙,他的军官和亲兵也放心不少,没有闹事反倒配合明军指挥俘虏们上船——他们心中都清楚,如果闹事会给恩主带来麻烦,而且根据惯例和一般的逻辑,如果军官和亲兵公然表示不在乎老长官的死活,那将领也就没有拉拢的价值了。正如清廷对冯双礼的预想处置一样,只有在他的部下表现恭顺时,庆阳王才可能得到善待,这是一种双方都心里有数的交换。

    明军确实不像汉八旗说的那样杀人不眨眼,莫怀忠和他的同僚、部下们没有受到任何虐待,不但能吃饱还有营地住。上船后,明军只派了一小队监视分队来,而让俘虏们自行负责内部的管理——反正周围都是明军的战舰,船上的俘虏也没有武器,他们的将领也在明军手中,如果聪明的话就不会生事。

    这条船上的上百俘虏都呆在甲板下,而莫怀忠和负责的明军军官呆在船首——作为军官,明军不但没有把他绑起来,把他监视起来,反倒允许他呆在船甲板上观看两岸的风景散心,奉命登船监视俘虏的陪同明军军官甚至还会回答莫怀忠等人的问题,为他们讲解周围的地理以及成都、叙州的风土人情。

    逆流而上的时候,不时有货船与明军舰队擦身而过,在明军恢复对江面的控制后,大量停滞在綦江的明军商船急速南下,每条经过的商船上的水手都会向他们的商道保卫者发出大声的欢呼声,有一队盐商的盐船经过时,押送的掌柜还亲自在船帮边擂鼓,而同行的帐房们则在边上敲锣。

    看到这么多商船后,莫怀忠和他的同僚们都感到非常震惊,因为他们从大同出发时被告知,成都的邓名匪帮和虁东闯贼一样,不过是一股流窜的山贼。山贼该是什么样,山西绿营还是心中有数的,可这次与明军遭遇后,发现他们与山贼完全不同。而现在他们更是看到了遮蔽江面的如云战舰,还有连天接地的商船船队。

    至于商船上水手的表现,更是大大出乎绿营的意料,他们在家乡的时候,父老也很少会这样热烈地向他们发出欢呼声。

    第55节俘虏(下)

    沿途见到的商船队给山西俘虏的印象很深刻,像莫怀忠这种绿营军官知道这意味着成都的明军远比汉八旗宣传的要强大得多,至少从保宁到重庆的一路上,山西绿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船。上次李国英的水师从嘉陵江倾巢而出时,曾让这些山西兵惊叹过。但和成都水师一比,清军水师显然就算不上什么了。

    当然莫怀忠不知道,现在整个长江流域的大部分江船都属于邓名所有,下游的船几乎已经被邓名和张煌言分光了。除了邓名一些关系户手里的漕船外,长江两岸的商家都加起来也没有几条船好用——清军因为各种需要不断地征用民船,而船到了清军手中,自然会被邓名定义为敌军的装备而理直气壮地抢走、用各种理由要走或是毁于战火……清军因为军事和运输的需要就继续征用民船,然后又被明军抢走,最后就是清军和百姓手里都没有什么船了,船都到了明军这边了。

    除了战争外,还有自然损耗,而由于明军把船工要走了,长江中下游的造船业也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不少清朝地方官注意到船厂总是会引起明军的注意和攻击**,他们自发地摧毁了很多治下的船厂,以确保自己的辖区不遭到明军的攻击。

    另外,北京清廷开始推行禁海令,正在有系统地摧毁沿海地区的造船业,这给了长江船运业以最后的猛烈一击。

    现在成都正受到劳工荒的折磨,而长江中下游地区则遇到了同样严重的船荒。明军返回四川后长江航运不但没有恢复,反倒因为拥有大量船只的明军的离开而陷入更可怕的航运断绝中,货运的费用暴涨,比起两年前也就是郑成功第一次攻入长江前涨了二十余倍。有南京或是南昌背景的商家还好,比如剿邓总理衙门可以用崇明岛的船队来运输货物,而没有背景的商行正开始大量的亏损和倒闭,商业萎缩之快,比邓名前世清廷颁布禁海令后还要迅速。

    因为对明军的雄厚实力的惊奇,莫怀忠等人更多地向监视他们的官兵或者说陪同的明军询问成都的情况,他们得知自己会被首先送到叙州,然后再转送成都。至于具体的安排,明军军官保证任何一个肯努力工作的人都会衣食无忧——明军军官的用词是发财致富,但莫怀忠他们都不信,他们认为大部分俘虏如果能在明军的军屯中做一个屯丁,得到温饱就算很走运了,所以自动地把明军军官的保证理解为他们可以获得农奴的地位。

    无论是从山西还是陕西征发来的无甲兵,被俘以后只能认命,去明军的军屯中种地。这些被征发的民夫无法活着返回家乡是正常的情况,其中最幸运的人也许会被某个军官看重成为披甲兵,其余的人如果能活下来,一般都是安排到某处军屯去屯垦;披甲兵返回家乡的可能性也极小,除了战争以外,疫病对披甲兵和无甲兵一视同仁。若是莫怀忠能活到战后,大概会被改编为四川的屯驻绿营——既然没有人认为战争会短期内结束,这些从山西抽调的绿营也就不太可能还乡了,宣大那里也不会长期为他们保留位置而是会招募新的官兵。

    现在摆在莫怀忠面前的问题不是该不该为明军效力,而是如果恩主不被邓名重用的话,他是不是应该在其他将领的手下为明军效力。大部分莫怀忠的同僚都认为这是不可接受的,因为如果在其他将领的手下,他们不会得到信任,只会被当做炮灰和替罪羊使用。正如其他将领不会信任莫怀忠他们一样,邓名也很难无条件地信任他们的恩主,这样根据忠诚链的规律,莫怀忠他们在理论上几乎不可能进入顶端为邓名的忠诚链系统。

    “都被俘虏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莫怀忠心里一阵阵悲凉,他提醒自己,俘虏能够保留一条命就不错了。恩主没有死,自己的命也还在,无论希望多么渺茫,总算是还能去军屯活下去,将来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奇遇。或是自己的恩主有什么机缘得以在邓名的忠诚链体系中找到一个位置,那时他肯定还会想起自己这样的老部下的。

    现在莫怀忠最痛恨的莫过于汉八旗,孙思克胡乱指挥,把山西绿营当炮灰,见势不妙就率先逃走了;而让莫怀忠他们感到安慰的是,倒霉的不仅他们一家,并肩作战的甘陕绿营一样没能跑掉,当初替明军劝降的那个甘陕绿营的军官好像是王欣诚的亲兵营游击,他走进包围圈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劝说山西绿营认清形势投降的时候,游击甚至还痛哭失声。

    “你们这帮陕西佬!不像个汉子一般地战斗,所以只能像个婆娘般地哭泣!”当时莫怀忠非常鄙视那个眼泪横飞的甘陕绿营军官。因为自从战斗开始,甘陕绿营就一直躲在后面没有上前冲杀,最后的命运当然只能是被俘,被送去军屯里当牛做马累死为止——因为同病相怜,所以莫怀忠原谅了这些难兄难弟,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愤愤不平——山西绿营都是汉子,但也和陕西绿营一个下场,难逃被俘的厄运。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欢快的军歌声,莫怀忠侧耳听去,心里不禁有些狐疑,军歌里带着明显的陕西腔,内容好像和他听过的陕西绿营的军歌一般无二。

    “难道是援军来了?”莫怀忠断定明军不会使用清军的军歌,所以只能是重庆派来了新的援兵。

    “你们来得太晚了,我们都被俘了。”一瞬间,莫怀忠甚至想跳下船舷,赌上一条命看看能不能游回岸上,产生了寻找部队的念头。只要任劳任怨、作战勇敢,莫怀忠认为自己还是有可能找到一个新的赏识自己的人,再次挂到大清忠诚链上的,无论如何这种前途总要比累死在军屯里强。

    噗通、噗通,说时迟那时快,莫怀忠看到前后的船上都有人影跃下,跳到了滚滚的江水中,不过他们并没有一个人能游上岸,而是迅速地被江水往下游卷走了。

    莫怀忠心里又生出新的疑问,正是这个疑问阻止了他学着那几个动作最迅速的同僚一起跳进长江自杀:“为什么援兵唱歌呢,歌声还这么欢快呢?”

    “救人,快救人啊!”明军军官没有下令放箭,而是大喊起来,放下小船去打捞那些在激流中挣扎的俘虏。

    一通骚乱后,返回的小船没能带回从这只船跳下去的人——他们的命运取决于后续船只的打捞队,而是带回了一个从前面船只跳下的、自杀未遂的山西绿营军官。

    这个水性显然没法和王进宝相比的山西军官,已经在江里喝了好几口水,被拖上甲板后拍打了半天,才算是吐干净了肚子里的水。

    而这时明军的舰队已经驶近那支唱歌的队伍,出乎莫怀忠意料的是,他看到这队清军并不是东进而西行,当看清清军的旗帜后,莫怀忠的眼睛更是直了:“这……这是……”

    兴高采烈地向着重庆方向前进的正是王欣诚的部队。莫怀忠一直以为他们和自己一样被俘虏了,被明军先行运去叙州了,但现在他看到王欣诚的军队好端端地打着绿色的旗帜,唱着雄壮的军歌,骄傲地行走在通向重庆的道路上。

    明军舰队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队清军一样,而甘陕绿营的表现也差不多,继续唱着他们的军歌前行,甚至还有士兵向身旁驶过的明军战舰挥手致意,就好像是在和老友打招呼一般。

    “他们……他们……”莫怀忠整理了半天思路,但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再三瞪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他不顾危险地大声质问陪同的明军军官:“为什么王副将会在岸上?”

    “他们为什么不能在岸上?”被问的明军军官显得有些迷惑。

    “我们……他们……”莫怀忠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岸上的甘陕绿营,忍无可忍地大叫起来:“为什么我们被俘了,他们反倒好端端的?”

    明军军官深深地看了看莫怀忠,转过脸去又看了其他满脸不解的被俘军官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因为你们都被俘了,所以他们才好端端的。”

    ……

    反应过来之后,莫怀忠感到自己的胸膛都要气炸了,再也顾不得什么炮灰、什么替罪羊了,他一个箭步窜到明军军官面前,大喊起来:“官兵(指邓名的军队)为什么不去打杀岸上这些贼?小人愿意充当先锋!”

    其他山西绿营的军官也纷纷请缨,赌咒发誓要把王欣诚揍成猪头。这些军官还歇斯底里地把情况通报给了甲板下面垂头丧气的士兵们,顿时整条船都骚动了,山西人先是震惊,然后就人人怒不可遏,誓要与王欣诚所部决一死战。

    “哦,你们想当兵吗?现在还不行。”陪同的明军军官耐心地解释道:“你们要先在成都呆上一年,然后缴纳至少一百元的税或保护费,等到成为同秀才后,你们就可以等待征召了。”

    “而且,”陪同明军军官紧跟着的这句话有火上浇油的嫌疑:“因为保宁的王副将在此战对官兵的大力协助,提督命令,十五日内任何人都不得主动攻击王副将的部队,否则军法处置。”——

    笔者按:还有几天就到月底了,这几天里笔者会挑一天休息,这个月以来一直盼着这个休息日呢。还没想好什么时候用。

    第56节待遇(上)

    明军无意攻击王欣诚的部队,这更让山西绿营的俘虏感到怒不可遏,不知道谁第一个跑到船边向着岸上的清军破口大骂起来,很快莫怀忠等在甲板上的军官也纷纷利用这个特权,用尽全力向王副将的军队喷吐着他们的愤怒。在这些军官的影响下,那些被关在甲板下的山西绿营士兵虽然上不到甲板上,也在船舱里跟着一起怒骂起来。

    “断子绝孙的王欣诚!”

    “兔崽子!”

    “千刀万剐的王贼!”

    上千人的谩骂声最后响得如同雷声一般,滚滚向岸边袭去。

    甘陕绿营一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他们就听出了其中的山西口音,意识到擦身而过的明军舰队中大概装的是山西绿营的俘虏。

    “是那帮山西佬么?”王欣诚的标营指挥在恩主身边,笑嘻嘻地问了一句。

    “肯定的了。”王欣诚颇有点唾面自干的意思,虽受千夫所指,但却一点也没有生气:“肯定是那帮猪仔。”

    “猪仔?”标营指挥有些疑惑地追问道。

    “嗯,这是邓提督的原话。”

    在和王欣诚达成协议后,心情愉快的邓名随口称王欣诚为卖猪仔的,但马上就意识到那都是华人的血泪史,在反省自己用词不当的同时,对这个字眼绝口不再提了。但王欣诚却听清楚了,牢牢地记住了这个词。一开始他觉得似乎用牛仔称呼这些被卖掉的山西佬更妥当,毕竟他们都是被折算成牛付给明军的,但细细一品味,王欣诚觉得这个词确实很妙。

    “哈哈,确实是一群肥猪啊。”标营指挥哈哈大笑起来。

    交易结束后,邓名按照惯例要付给王欣诚回扣,而王欣诚也意识到他一口气把辅兵都卖了会影响战兵的行军,就找邓名要了一些陕西民夫和几条船。现在王欣诚的士兵把辎重放在船上,不但行军步伐轻松,也完全不用提心吊胆,不用害怕会有明军的水师冲出来抢夺他们的盔甲。

    完成交易后王欣诚也没有独占全部的好处,所有的军官和一百多个老兵每人都得到了一张释放证明。邓名保证见券放人,只要清军不曾杀害明军的俘虏(无论是不是属于邓名所部),那么这张释放券就不会被无视;理论上在战斗中给明军造成损失也不会导致释放券无效。但邓名有言在先,只有被俘者进入他的战俘营后这东西才有被认定的机会,如果因为激烈抵抗而导致愤怒的明军士兵拒绝持有人投降的话,邓名当然也不会追究他手下人的责任。

    每个拿到释放券的清军士兵都小心地把它珍藏起来。有了这个东西后自己的性命也就有了保证,前提条件也都牢记在心,今后他们不会再杀明军的俘虏了,因为这基本等于自杀;上了战场就更好办了,反正打败了也不会丢掉性命,那还拼死抵抗干什么呢?

    没有领到释放券的四百多个绿营新兵非常眼馋,不过他们还没有为王副将立下军功,交情显然也没到。不过军官们向这些新兵保证,只要他们以后在战场上勇敢作战,就可以得到释放券作为奖励——拿到后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不必勇敢作战了。

    “那些在船上骂人的,就是没有免死券的山西佬。”不少机灵的军官还趁机教育手下的士兵:“知道他们是什么下场么?他们都要被送去藏区,邓提督会用他们和食人生番换牦牛。那些番子有的是牦牛,就好吃个人肉。所以你们记住了,以后好好给王将军出力,不然就等着去喂生番吧。”

    押送俘虏的明军舰队从重庆城旁边驶过,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后,俘虏运输船上的明军官兵都如临大敌,生怕被俘的军官又一次开始“集体跳江自杀”行动。因为所有的俘虏都是按人头和王欣诚折算了耕牛的,明军在把俘虏送上船以前也统计了数字,邓名并向押送的军官交代过:这些俘虏都是珍贵的劳动力,能够为成都政府创造财富,将来纳税后还会是兵源和税源,因此不允许虐待俘虏。如果在俘虏运输中出现了严重的减员,押送军官都要受到斥责,指挥官可能还会面临惩罚。

    因此明军官兵对这些俘虏相当客气,见到有人落水时,第一时刻想到的是救人而不是放箭,甚至连不幸身亡者的尸体都被尽可能地打捞起来,以便向邓名证明这些人是“自杀”而不是被“虐待致死”的。

    莫怀忠对这些政策自然一无所知,看着渐渐被抛在身后的山城重庆,他满心的悲凉和惆怅;而船舱中的士兵们得知已经驶过重庆时,也出现了低低的呜咽声。这些山西汉子根据以往的经验,知道他们作为战兵,十个人里有九个会活活累死在军屯里,再也没有向孙思克和王欣诚讨还公道的机会,对命运的绝望让他们忍不住落下了男儿泪。

    万县——重庆战役仍在继续,十数万明、清官兵仍在进行着艰苦的战斗,不过对于这些越过重庆的俘虏来说,这场战斗和他们再没有丝毫的关系了。

    又过了几天,在李国英仍尝试着突围、而邓名全力阻击的时候,明军的舰队抵达了叙州,并在这里把俘虏放下岸,交给袁象清点——押送官员自认为任务完成得相当出色,俘虏下船时一个个红光满面。越过重庆后,押送的明军军官甚至允许士兵分批上甲板放风,以免他们在船舱里憋出毛病来。

    出乎押送军官意料的是,叙州知府袁象亲自来岸边迎接这些俘虏,得知有上万名俘虏将被送来这里然后转运成都后,整个叙州都轰动了。

    “兄弟们饿了吧。”袁象清点过人数后,笑容满面地把绿营的千总、把总都请到紧急搭建起来的大帐中,招待他们的食物很丰富,不但有新鲜的江鱼,蛋花汤,甚至每个军官还有一小壶新酿的酒:“快吃吧。”

    莫怀忠怔怔地看着眼前碗里雪白的大米饭,这明显是刚刚收获的新稻,然后又掂了一掂分给他的一小壶酒,满满的,足有二两重。周围其他人也都在发愣。莫怀忠趁人不注意狠狠地抽了自己脸颊一巴掌,很痛,不是在做梦。莫怀忠周围的军官们也抽脸的抽脸,掐大腿的掐大腿,忙得不亦乐乎。明军的叙州知府亲自来迎接他们这些俘虏,提供的饮食更不用说,简直就是以往大捷归来的待遇——就是明军想招揽他们做炮灰,好像也没有必要这样吧?

    袁象自从到了叙州后,一心想大展拳脚,把叙州建设得红红火火。不过就算刘晋戈是他过命的兄弟,也不可能在成都还急需劳动力的时候把大批的居民送来叙州——同秀才大部分也不愿意离开已经逐渐有了起色的成都,跑到叙州这个地方来,毕竟叙州的大部分物资还要仰仗成都供应

    袁象简单地计算了一下,要想让叙州的盐业和造船业大发展,他需要十万以上的工人,为了养活这些工人,他还需要至少这个数量的农民,为了满足农民和工人的需要,也为了让低税的农民心甘情愿地把余粮拿出来交易,袁象还需要大量的渔民、纺织工、铁匠、养殖户——这些人员成都现在自己都不够,不可能大量提供给叙州。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劳工荒让一心想大展宏图的袁知府愁得都生了好几根白发出来了——老袁家可没有少白头的传统,袁知府头上的几根白发真是太违反家族常理了。

    这次邓名在叙州暂住的时候,袁象几乎每次会面都会提出搬迁人口的问题,但邓名也帮不了他多少忙。成都的人口眼下总共只有不到三十万,而刘晋戈一直在大叫成都府至少需要百万劳动力才能满足基本要求,就是五百万也不嫌多——现在刘知府恨不得邓名明天就去武昌把湖北搬空。

    因此,刚一听说即将有上万俘虏过境后,袁象就下了决心要全力截留。这些绿营军官显然是俘虏中的骨干,袁知府抛下一切俗务跑来款待他们——因为没有人口,俗务也没有多少。

    “肉馒头,随便吃!”在袁知府的大营外,叶天明带着手下的掌柜把铜锣敲得震天响,一屉一屉的馒头冒着热气,在俘虏面前摆成一座小山。和袁知府一样,叙州的盐商一个个也都觉察到了难得的机会,已经在岸边等候多时,俘虏们一下船他们就迎上去,想尽办法要让他们自愿留在叙州。

    “叶老板,你这也太不像话了吧?”几个彪形大汉冲进了盐商的队伍,为首的是个叙州船行的老板,带着伙计们来抢人。虽然他和叶天明一样都是刘曜的辅兵出身,但事关商行的生死存亡,川军的战友情谊也得向后放放了。

    “来我们船行吧,”船老板说干就干,重重地一掌拍在一个山西人的肩膀上,沉重得就和他那根因为缺乏伙计而不得不摆在河边的新船的龙骨一般,这毫无预兆的一击差点把俘虏拍倒在地:“一天三顿饭管饱,学徒期也有二十元的月钱,学得快还有奖金!”

    第56节待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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