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说话声音轻,陆承风没听见,等他皱眉偏过头:“说什么呢?”
云挽莫名心虚地摇摇头:“没什么。”
陆承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将她鬓边碎发拨到耳后:“待会你不用过去,我替你上柱香。”
她声音温软说:“好。”
视线顺着他鼻梁往上爬,凝着他眼睛看了会儿。
陆承风单手扣住她脑袋,压进怀里:“还看呢,那边是风口,烟都飘过来了,过来。”
她脸红了红,抱着肚子窝在他怀里。
后面要进大殿,陆承风喊东仔:“你陪夫人先去车上,我一会回去。”
“好。”
云挽也不方便去,就跟着东仔往停车的林荫道走。
走到半路,才发现袖口沾了灰,有些脏了。
云挽说:“我去清理一下再走。”
东仔就说好:“我在外面等您。”
云挽进了卫生间,迎面有个女人走出来,气质蛮出众的,很温柔,尤其是那身旗袍,衬得身段婀娜,非常打眼。
对方看了眼她肚子,莞尔:“抱歉。”
其实根本没碰到。
云挽就说:“没事。”
女人走出去,她身边还跟着个人,毕恭毕敬,像是佣人之类的。
道观里面什么人都有,云挽便没太在意。
只是出去时,看见东仔在往路拐角张望。
“在看什么呢?”
东仔回过神,满脸惊慌,赶紧说:“没什么。”
云挽心里有些奇怪,也要往那头看。东仔忙挡住视线,憨笑道:“真没什么好看的。”
然而他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疑惑,渐渐地演变成不安。
她难得没听话,走到树边,隔着人潮看去。
大殿旁边的廊庑停着群人,黑压压的,周家的两个在中间,陆承风也在,那两个不知道说到什么,笑起来。
他不语,眼里却也逐渐凝出笑意,低眸,看向身前女人。
对方旗袍的前摆飘得很婉约。
眼看云挽愣住,东仔犹豫道:“那是泉城秋家的小姐,秋娴。以前秋家和先生母家关系挺好的,走得很近。”
他停顿,抿了抿唇:“您没嫁给先生前,原本家里……是想让先生娶秋小姐的。”
第33章
“就是不知道,以后还是不是嫂嫂。”
这句话刚说完,
云挽就觉得心里被刺了瞬,说不上什么感受,只是情绪陡然低落很多。
“那后来,
怎么没。”她斟酌着,“在一起?”
东仔说:“是因为老爷子吧。其实先生母亲还在世时,
老爷子是同意这桩婚事的,只是后来,变故太多,先生也和陆家闹僵了。老爷子想让他做的事,他都不想做了。”
原来是因为这样。
她低下头:“先生和秋家小姐从前,
关系很好吗?”
“还挺好的。”他说,
“秋小姐从前跟着老夫人学画画的,她性子静,做什么事都能沉下心,老夫人很喜欢。那段时间先生常在闽南住,一来二去就熟了,秋小姐人很好的,她——”
瞥见云挽脸色不太对,东仔闭上嘴。
他尴尬地停顿了会:“夫人,
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别放心上。这些事都是过去了,您现在和先生结婚了,
不用为以前的事介怀。”
云挽疲倦地说:“我知道。”
“还挺晒的,
您先回车上吧?”东仔替她拉开车门。
云挽坐进去。
窗外树色浓郁,
随日头阴影转换,
她坐了没多久,就开始犯困,
脑袋有点疼,心绪也很乱。
没多久,东仔进来驾驶座:“夫人,我们准备回去了。”
她一愣:“先生不过来吗?”
“不了,先生中午要和他们吃饭。”
她视线微怔瞥向窗外,透过绿烟般的树影,她正好看见陆承风上了车。
是辆奔驰,她没见过。
周书彦跟着周柏山在前面,陆承风坐的是秋家那一辆。
“夫人?”
云挽移开眼,提醒东仔:“嗯,回去吧,我身体也有点不舒服,想早点休息。”
东仔应声,把车发动。
她靠在后座,什么也没说。
*
云挽那天回去后,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还是查了点秋家的事。
秋家是百年家族,代代行商,在闽地很有名气。不过闽商本不稀奇,秋家能有威望,主要还是家里出过不少官员和学者。
往前追,秋家祖上甚至出过进士,官做到侍郎,因此家里规矩多,对小辈培养都很严格。秋家这一辈也争气,家里有人进了常委,这边人对秋家评价都很好,学问和品德都没得挑。
是非常有底蕴和声望的家族。
难怪陆益年会同意。
云挽不觉得他是因为爱自己的原配,所以赞成妻子的想法。
他应该只是想和秋家牵上线。
尽管背后议人长短,不是好行为,云挽也觉得羞愧。可对于陆益年,她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说他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陆益年,是个很自私的人。
没利可图的事,他绝不会做。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心里才越来越没有底。陆承风和秋家,从前那么要好,和秋娴也算是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如果不是因为他母亲过世,他又一直不满陆益年。
或许他现在娶的,就会是秋家小姐了。
他们相处,大概会愉快很多,至少他们还有共同话题。儿时互相陪伴的记忆,再长大些,少时稚嫩的感情。
秋娴还是他妈妈的学生。
他如果有时候想起母亲,面对秋娴,起码还有人可倾诉。
不像面对她,至始至终,甚至连家里的事都不肯开口告诉。
云挽心里有些难受。
可与其说是难过,不如更多是一种羡慕。
她那么努力靠近他,到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而有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是那么幸运。
*
晚上陆承风回来,云挽正准备睡。
睡前,她正应付刘楚茹。
刘楚茹遭主编批了。
有次采访,出了很大纰漏,刘楚茹应急能力和专业能力都不行,完全没有去年采访陆承风的风采。
可只有刘楚茹心里清楚,那篇稿子,根本就不是她写的。
是云挽写的。
刘楚茹没办法,只好又来求云挽。
云挽不太想帮她了。
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累。
再加上刘楚茹这个人,太把别人的好,当成理所当然,并不会多么尊重她。
反而觉得她帮她,两个人就等于拉进了关系。
刘楚茹好几次和云挽说话,都挺没有边界感的。
云挽不太喜欢。
尽管她脾气好,可她界限很分明。
刘楚茹不服气,和她吵了一架:
刘楚茹:
刘楚茹:
云挽也气。
这时候才想到陆承风那句:“升米恩,斗米仇。”
她每次帮忙,都太好说话了,以至于刘楚茹觉得,自己可以完全压制她。
云挽:
云挽:
想了想,准备再发最后一句。
发现刘楚茹已经把她拉黑了。
云挽抿唇,细想片刻,最后也同样把刘楚茹拉黑,并没有删除联系方式。
她复看聊天记录。
没留意到床帘被掀开。
“做什么那么入神。”腰被人横在身前箍住,男人喑哑的声音传来,“捧着个手机。”
云挽其实不是很想让他看见,毕竟陆承风很早就提醒过她了,最后难堪收场,她也觉得有些羞愧。
只是他们性格相差很大,形式作风也天差地别,他雷厉风行,不留情面,然而云挽和人相处,多数情况下都是和气的。
她也帮过别人。
刘楚茹只能说一个意外。
“没什么。”她想把手机收起来。
陆承风攥着手腕扳过,看到屏幕上的话:“其实你有聊天记录,想让她过不下去很容易。”
从最初到现在,帮助刘楚茹出名的稿子,都不是她自己写的,只要云挽把聊天内容公布出去,想将她如今荣耀收回,也不过一瞬间的事。
云挽垂眼:“先……不要。”
“陆太太心真软。”他掌心搭上肚子,抚摸她身前那团臃肿,“身上也是软软的。”
他还是难得这么说。
云挽脸一红,自动忽略这一句:“也不是。”
“你不是心软要放过她吗?”
云挽摇摇头:“没出什么风波,我旧事重提,即使我占理,也会让人觉得无理,可能还会有人觉得,是我们之间价格没谈拢,或是怎么。总归不会完全信我的话。”
“嗯。”他懒懒道,“陆太太想怎么做?”
云挽视线落到他手背,轻轻握住:“看以后有没有契机,最好她先找我闹事,我回击,这样效果最好。”
否则她先吵起来。
人家天然以为是她们闹掰了,乱咬人。
陆承风淡淡嗯:“她下次找你,你来找我。”他把手机还她,正要抱着她睡。
云挽才想起来,他晚上是去吃饭。吃到那么晚,不知道后来还有还走第二场,又想想知道的秋家小姐和他的事,难免心里不舒服。
情不自禁问他:“你们晚上吃的什么?”
“海鲜。”他说。
“好吃吗?”
陆承风笑了:“海鲜有什么好不好吃,不就那样。”
难怪他晚上没喝酒,他吃海鲜不会碰酒,两种东西混着吃伤害挺大的。
他阖上眼,模样看着像是困倦,他睡相其实很好,唇微抿,额发垂下来搭在眉间,锋利的气势会淡化许多。
“和周家两个先生去的?”
“嗯。”
云挽沉思了会:“我之前在道馆,看到秋家小姐了。”她稍顿两秒,“她也和你们一起去了?”
他缓慢睁开眼睛。
或许是因为她提到秋家小姐,又或许只是单纯疲倦,陆承风眉眼,浮出抹不易察觉的温和:“喔,你说阿娴。”
她眼睫微微一颤。
“嗯,她跟我们一起。”他倒是没隐瞒,指腹揉拧着眉心。
陆承风重新闭上眼,手臂收紧,下巴抵在她颈窝:“怎么了,你认识她?”
她小声说:“路上见过一面。”
胸口就像堵着块石头,有些沉重,压得她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