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西岭只是担心她,才打算和她吃顿饭。
云挽起身,在家里柜子翻找。
梁西岭身上常年有损伤,尤其是关节,很严重,这边临近粤港澳,都很信跌打药酒,她不知道有没有用。
但记得陆承风这里有,她打算让梁西岭带回去用。
晚上。
陆承风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多。
云挽没睡,确切来说,是迷迷糊糊眯了一会,然而月份比较大了,压得她骨头疼,小腿肚也时不时抽筋,她刚有些睡意,就被疼醒,实在睡不了。
后来疼着疼着,索性也就不睡了。
她抱着肚子,听见楼梯传来的响动,门被推开,接着淡淡道酒味弥散开,不呛人,只是也不好闻。
云挽撩开床帘下床,想去扶他。
他脊背靠着墙壁,闭着眼,指端抵着喉咙口,往下无意识地抓扯,像是想扯掉领带。
“别。”云挽怕他划伤自己,轻轻握住他掌心,另只手解开领带,再把他衬衫扣子解掉两颗。
“你去洗澡好不好?我给你倒醒酒的药。”
他略微颔首,拿起衣服走进浴室。
家里醒酒药是常备的,在这个家也不例外。
云挽翻出来,倒了温水放在瓷盘里,接着去收他的衬衫,外套。
都沾染了酒气,放在房间里也不好,她收进脏衣篓,准备送去洗衣房。
然而拿过他那件衬衫时,或许是她错觉,她闻见衬衫上,沾染了一片浅浅的香。
很浅,在浓烈地酒味掩盖下,几乎闻不见。然而云挽还是嗅了出来。香味很幽静,也很清甜,像是果香与花香调,具体的她说不上来。
只是唯一肯定是,她从不用香水。
不会是她身上的味道。
她脚步被止在那里,捧着他一件白衬衫,愣愣出神。
身后传来浴室门开的声音,水汽铺到跟前,酒味已经散了,清列的沐浴露香味逼近。
直到腰被人揽住,下巴抵在肩窝:“在看什么。”
她心一慌,小声道:“你衬衫,脏了。”
他轻嗯,没在意:“脏了就洗好了。”陆承风随手扯过那件衬衫,丢进脏衣篓,“床上去。”
他晚上应该喝得不多,只是看着心情不大好,然而并没怎么醉。他看她兴致不高,神色波澜不惊道:“又气什么。”
云挽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两天他们吵凶了,她怕吵得太急,反而不好。只得低下头:“没气,就是有点累。”
壁灯暗淡的光,徜徉在他眼底,陆承风掌心摸上她肚子,他温度很烫,烫得她肩膀微微瑟缩。
他低低地说:“小满。”
她紧张应一声:“嗯。”
陆承风说:“之后能不吵架吗?”
她一愣。
“我最近确实太累了,在外面跑,不想回来还和你再吵。”他说得喑哑,“可以不吵吗,恢复成之前那样不好吗。”
之前那样。
什么样呢,就是他想在哪里住就在哪里住,想睡酒店还是睡公司,都随他,他回不回来,都没有必要向她报备,他也不喜欢她多嘴。
其实他不懂,他们这样,根本就不算吵架,因为她哪怕连一次,表达自己感受的机会,都没有。
她一次次,想要沟通。
他总是没有耐心,把她的话掐断。
一次两次,时间久了,她也会很难过的。
可是最让她茫然的是,每次难过以后,他又总会低头。这种情况不是一直都有的,是直到结婚第三年,她怀孕后,才终于出现。
他要是一直冷冰冰的,就好了,起码心里没有希冀,她就不会那么难过。
可是他已经开始会低头,会说“以后不这样好不好”,她的心被高高抛在天上,又落回泥潭中。
她好像真的自以为找见方向。
然而前面的路,仍是雾茫茫。
云挽身形略滞,眼中迅速积蓄一层薄薄的水光,她视线停顿在他冷硬的眉,那双黑漆漆深邃的眼睛,还有挺直的鼻梁。
两个人对视一眼,他摁灭壁灯,毫无征兆俯身,温热的吻落下来。
她眨眨眼,眼泪也跟着掉下来。
很快地湮灭在鬓角,他毫无所觉。
庞大的黑暗和茫然席卷了她,她愣愣睁着眼,他从前不喜欢她在床上分心,因此她一直都乖乖遵守他的规则。
可是这是第一次,她被亲吻,无论如何思绪都集中不了,就好像是魂魄倾倒。
为什么。
明明他近在咫尺枕畔,她却觉得眼前路上,夜色里凄清雾气,空无一人。
*
可能人都有规避痛苦的本能,她睡过一觉,很快忘记了那道香味。其实也不是忘了,只是心脏阵痛的时候过去,她也就渐渐压在心底,不愿记得了。
是谁的香味,她不清楚。
然而那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本来六月份过生日,陆承风说要给她过,后来又出了事。紧跟着接二连三意外,争吵,她今年生日也没有好好过。
农历的日子也过去了,云挽翻了翻日历,干脆随意选了个还算吉利的日子,给自己煮了碗面。
下午昏暗下着雨,陆承风拎着外套,从书房出来,看见她在厨房:“做什么呢。”
她说:“我煮碗面。”旋即,没敢看他,视线小心翼翼落在他襟口,“你要,要吃吗。”语气里有隐约的期待。
算起来,除了之前在老家小住,她好像,还没有怎么给他做过饭。
而且,在她意识里,这算是她给自己补过的生日,她其实还是很想跟他一起吃的。
然而陆承风拨了拨锅里的面:“不了。”他放下筷子,抬腕看了眼表,“我晚上出去吃。”
“去哪里?”
“阿娴过生。”他说到这里一顿,约莫是歉疚,手背蹭蹭她的脸,“我家里人也在,没办法带你去。你一个人在家,嗯?”
她一愣。
片刻后,拿过筷子,继续慢慢拨面条:“没事。”她低眉,很小声说,“那我就煮自己的了。”
“嗯,晚上可能不会那么早回来,你早点睡,不用等。”
大概是她这次比较乖,没有问东问西,他眉眼有些松快:“惠记的糕点想吃吗?钟叔过会先回来,让他带给你。”
她还是说好,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句:“路上小心。”
陆承风垂眼在回复消息,没看她,随意嗯了声,摸摸她的脸,出了门。
面煮好,云挽自己弄了点配菜,端到茶几上吃。
电视还是开着,她特地选了部好笑的综艺,筷子搁在一旁,愣了会神。
最后认认真真,在心里小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面条温烫,她慢慢咀嚼,咽进去。
其实不是突然变化的。
前两天,他和朋友通视频电话,云挽去给他送水,他说:“放在那。”
朋友在视频里问:“是谁?”
他说了句没谁,把镜头调度到一旁,没让她出现在视频镜头里。
其实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然而也看过他温柔,如今眼睁睁看着那些温情,消失不见,她难免觉得心上被划开一条口。
后面想想,又觉得其实可能,这些她自以为是的细节,根本没有存在过。
云挽慢吞吞吃着面,手机提示音响了下。
她拿起来看,栾琛给她发来条消息:
云挽一愣:
那边隔了几秒才回。
栾琛说:
他说:
第36章
“你偷人偷得当老子死了吗!”
海滨展览馆人还是很多,
云挽打出租车来,栾琛的助理在门口撑伞等候:“云小姐。”
他将伞遮过云挽头顶。
她说:“多谢。”
“您客气了,先生等您很久了。”
栾琛还是坐在先前的位置上,
旁边位置空着,是给她的。有小孩想看他手里做的模型,
他温柔笑笑,捏了个月亮雏形:“送你。”
小姑娘耳垂红了:“谢谢叔叔。”
拿着小月亮,蹦蹦哒哒跑回自己座位了。
抬眼看见云挽过来,栾琛弯唇招呼:“你来了?过来坐。”
云挽在原地站立几秒,随后走过去坐下。
“这次想做什么,
还是小碗吗?”
她说:“还没想好。”
栾琛将东西递到她面前,
方便她拿:“小碗也很好,以后生第二个宝宝了,可以给他们一人一个。”
她上次的小碗还存放在这里,烧制好了,没来得及拿。
云挽轻轻垂下眼。
她可能不会有第二个孩子了。
然而她也没说什么,家里的事,她不习惯说给别人听,就抬唇,
勉强笑了笑。
拿过些陶泥,捏了起来。
她捏得娴熟灵巧,还是一只小碗,
剩下的陶泥她做成游鱼的模样,
放在碗底。
“你上次给我做的盘子,
也捏了鱼,
还有荷花,很漂亮。”
云挽停下转头,
栾琛低眸在看她,瞳孔漆黑映出她身影。
他挨得近,她手腕细细颤抖,只是略微紧张,却并没有大张旗鼓移开:“嗯。”
栾琛说:“从前做过这个吗,当时就想问你。”
她说:“做过。”
他眼里暗暗华光:“给陆总做的?很令人羡慕。”
云挽抿了抿唇:“不是。”
她眼眸起初浮动着水光,有些惶恐,后来还是诚实道:“给哥哥做过。小的时候,我不开心,他就会带我去校门口陶艺店。”
事实上,尽管家里困苦,其实她小时候并没有太过于缺失关爱。
因为少的那一部分,都被梁西岭补齐了。
在梁西岭去京城上公大前,她的每段上下学的路,都有他身影。
云挽上一年级的时候,性格非常非常胆小,几乎可以说有点懦弱。
那会儿梁西岭上初中,有时候放学晚,接她迟。他提前跟门口传达室的大爷说好:“这是我妹妹,要是我来得晚,让她去您那里坐一下。”
他留下联系方式。
大爷说:“好。”
可是每次去接,云挽还是一个人站在校门外,绷着张小脸。
梁西岭气喘吁吁赶来:“怎么不进去坐?站着不累吗?”
她点点头:“累。”说完,又很不好意思地低头,“可是这样就看不到哥哥了。”
传达室窗户高,她看不到外面了。
梁西岭好气又好笑,走过来摸摸她头发:“傻满。”
后来有次,下大雨。
梁西岭照例到校门口的时候,她倒是在传达室了。只不过抱着书包,坐在台阶上哭。
她应该还是想看见他,因此坐得没有很靠里,雨水从屋檐浇下来,打湿了校服肩膀,一团湿透深色的痕迹。
梁西岭皱着眉给她擦泪:“怎么了,哭什么,是因为哥哥来晚了吗?哥哥给你道歉。”
她哭着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梁西岭蹲下来,握着她小手,“你跟哥哥说好不好?”
她还是摇头。
问了很久,她才终于泪蒙蒙抬起眼,指着不远处说:“他们说,说不好听的话,还摸我的脸……”
女孩子到底比较害羞,事情只愿意说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