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我歇斯底里的吼了声,一声……吐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回不来了,真的回不来了……
最后一句,我哭了个泪流满面!
没了,真的没了……一辈子都没等来她,或许……她真的不会回来了!
那一夜,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耳畔……秋霜起,春雨落,夏雷滚滚,纷纷雪……
那一夜,我哭干了所有的泪,所有的哭泣,眼泪……在那一夜,我都抛的干干净净!
或许,那一夜,我死了,我也活了!
当我清醒的那一刻,回过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等着我,一辈子……难道他们,等了我一辈子?
老爷子还在,老古怪还在,在,都还在!
不,不,这不是一辈子,这……只是一场梦!
一场……用一夜白头,用一辈子青丝变白发……了结的梦!
程曦她,骗了我……又一次骗了我!
发白了,泪干了……一夜,一夜之间,我把一辈子葬在了这!
如果,不是这一夜白发,或许那份等候……真的会是一辈子!
“走吧,走吧!”
天邪望着我,“死的人,走了,活着的……终究还得活着,这就是人!”
“爹,走吧……”
稚嫩嫩的一声,小鬼婴望着我,没有哭,也没有闹,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平静,但我也该庆幸,他能如此平静!
“走……我走!”
我应下了话,伸手抱起了小鬼婴,死的人……走了,活着的,终究还得活着,不为了自己,也为了他,还有他……
走了,我真的走了……带着人、尸体、哭笑眼泪……永远的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天邪把我们送出了帝陵,门口处……他雕塑一般的望我远去,而他,却站住了脚!
“你不走吗?我问了声!
“你走……是回家,我走,又能干什么?”
我无言,他一笑……
“一百年了,我追了一百年了,百年前……我想要得龙脉,想要驱除鞑虏,光复朝廷,还天下一个清明盛世!”
“可现在……”天邪望着我一笑,“没了龙脉,没了鞑虏,更没了朝廷……”
“盛世……也依旧算的清明!”
天邪笑着,“以前,我曾以为……我生来是为了拯救天下,可后来才发现,这只是我的自作多情!”
“你可以不拯救天下,但希望……你不要贻害众生!”
我望向了天邪,天邪笑了,我也笑了……痴傻傻的笑了!
“走吧,走吧……”天邪扭过了头,“龙脉追在了这里,兄弟们葬在了这里,我一辈子……所有一切都埋在了这里……”
“让我……好好在这守着吧!”
我走了,这一次真的走了,天邪留在了帝陵,临走前,他问了我最后一句话,他问我……天底下,是不是真的有神仙?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他却回了我一句话,这天底下……不需要神仙,也不该有神仙!
或许吧,或许这一刻,他领悟了陈道天的念,守着……他在这守着,生死对敌,争锋一世,想不到,最后他与陈道天的路……却是殊途同归!
我带走了陈汉彪,带走了庞然,带他们回了该回的地方,另外,值得一说的是,邙山的人都恢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天邪,自有它的办法……
那一夜,我们连夜回了陈家村,不声不响,不知不觉……大张旗鼓的走了,却静悄悄的回来了!
带着人,带着尸体,带着满身伤……满心的泪!
我凿着石碑,刻着石字,一刀刀,一下下……那一夜,亲手埋了林浅笑,亲手埋了黑衣人……可石碑上,一个刻的是田晓月,另一个……刻的是陈九斤!
因为,她让我忘记了林浅笑,但我忘了一个名字,但却终究……忘不了一个人!
因为……我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他叫陈九斤,或许,也只有他……才配叫陈九斤!
烦了,累了,不想再喧闹中挣扎了!
或许,自那一夜之后,我喜欢了安静!
三天后,似乎如约而来的一场婚礼,来的仓促,来的匆忙,但却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内……
十年阳寿,十殿阎罗令……还有,陈元礼占天卦的那一句诗!
五弊三缺一线命,全凭眼前陈家人……而那个人,就是我!
十年阳寿,指定要给血缘之亲……没有血缘,也就只能夫妻,或许……我和程曦,也注定了这一世姻缘!
命,就是如此,逃……终究是逃不掉的!
婚礼办的很简单,几桌酒席……几个老友……
十方卫,只来了一个陈元礼……也就是我的二爷爷,沈惊邪没有来,洛三哥也没有来,只托陈元礼带上了一份贺礼,一纸薄信,信上,除了简单几句祝福,最后浅浅的一句话,“不想睹物,不愿思人!”
猪肉铺子,也只来了一个朱大昌,那一夜……他喝了个烂醉,醉的分不清了东西南北,另一个喝的烂醉如泥的,是陈汉彪……他醉了,真的醉了,抱着我一会哭,一会笑……说了一些我听不清的话,直到最后……庞然才告诉我一句,等他们孩子出世,就认了我这个干爹!
五大世家……来了不少,吕家人,赵家人……一顿寒暄,觥筹交错,嘻嘻哈哈笑开了一片,唯独一人,静坐一旁,静静喝着酒……吃着菜,三杯两盏,赵俊玲脸颊熏红,带着几分酒意……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有些人……在心里埋下了种子,但也只能是种子,不能生根,不能发芽……”
她说,“在她看到林浅笑的死,小花旦儿的奋不顾身,程曦死后最后的一丝执念时候,她就知道,这颗种子,只能烂在了心里!”
她……还有赵家,还有一群依靠她的人……她要成为一个顶梁柱,一个女强人!
后记二:为了活着
那一晚,是我最后一次见赵俊玲,以至多少年后,我听到了她的传说,如她所愿,她果真成了赵家的顶梁柱,成为了一代女强人,只是,遗憾的是……她终身未婚,一生未嫁!
正午钟头,给长辈人一一敬酒,老爹老娘笑着,爷爷奶奶笑着,只是最后爷爷接过酒,说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人有人的活,鬼有鬼的生……有时候,不要想着去改变什么,要想着……去接受什么!”
“接受什么?”我问了,他却没有说……
老古怪最是得意……哼着小曲儿,整个一老顽童似的接过酒,笑着笑着……却笑红了眼!
“九斤儿,能喝上这杯酒,这就是我一辈子的福了!”老古怪拍着我的肩头,一饮而尽……
我敬过了白老班主一杯酒,他端着酒……笑着笑着,却颤抖着撒了满地,他说,这杯酒……他等了一辈子人,一辈子鬼,可到头来……喝上了我这一杯,却终究没喝上她那一口!
是啊,没喝上她那一口,永远……永远也喝不上了!
“爹……”小鬼婴坐在白老班主怀里,颤兢兢的望着我,问了声,“爹,以后……我还能叫你爹吗?”
我说,“能,一声叫爹,一辈子都是你爹……”
“那我……能叫她一声娘吧!”小鬼婴望着程曦,一句话……程曦止不住了泪,哭了个泪流满面!
“能,能……他是你爹,我就是你娘!”程曦哭着,流着泪……小鬼婴却笑着,稚气声声的叫了一声,娘……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问这一句,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叫这一声娘,是他欣然接受了小花旦儿的离去,还是他舍不得这最后一个“娘”字,我不知道……也不敢妄加猜测一个孩子的心,直到后来的后来,有那么一天……我忽然明白了,有一种东西,叫做母子连心!
最后一杯酒儿,是敬给老瘸子的……或许这一刻,我也该叫他一声……爷爷。
可就在老瘸子端过酒的一刻,那双手……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他一手抓着我,一手抓着程曦,似有魔障的念了声,“五弊三缺一线命,原来……原来是这样!”
“这样……哪样?”我问了声,他没有应声,笑……只是笑,最后仰头喝进了杯中酒,一手拍着我的肩头,“九斤儿,真不知道……上辈子我爷俩,得欠你了多重的债,多重的债啊!”
债……多重的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世,现在……我亏欠的是程曦,亏欠她一世阳寿,一张俏脸,还有死后……那一丝割不断的执念!
或许,我还是太年轻,太小……他看到的,我终究还是没看透!
每个人都有话,每个人都透着一股似懂非懂,走过,路过,经历过……如此之多,我终究是看不透他们,但回过头,转了念……人最看不透,其实是自己,真的……是自己!
洞房花烛夜……红帐蔓蔓,红烛点点,摇曳烛光,我抱着怀里伊人,一如当年……在大学的梧桐树下,我抱着她,踩着浓秋的落叶……漫步在月光下,只是那时的她,俏脸盈红……嘴上洋溢的是笑,而现在的她……满目创伤,刀痕斑斑,回应我的……却是一句话!
“九斤儿,你……还会再爱上我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猝不及防,我愣住了一瞬,那般红火荧光下……却氤氲起了一丝不一样的压抑!
我沉默了好久,终于吐出来一句,“都拜了堂,成了亲,现在……这个问题还用问?”
无声的回应,程曦笑了,笑着笑着……却又是哭了!
那一夜,没有什么春宵一刻,也没有什么翻云覆雨,我站在窗台边,我守着窗,她守着我,看窗外……天高云朗,风轻云淡!
一夜夫妻……我为程曦续上了十年阳寿!
我亏欠她的,终于算还上了一笔!
故事到此,本该是一个喜剧,老人天伦之乐,儿孙新婚之喜,可想不到……我也从未想过,有一天我推开爷爷奶奶的门,床头上……老爷子靠在墙头儿,奶奶依偎在他怀里,就这样……就这样亲昵着,安然的离去了!
留给我的……唯有一张薄纸,一行新字!
“不要问我老娘是谁,也不要问小花旦儿的尸身在哪,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伊人故离去,珍惜眼前人!”
太奶奶是谁?我不知道,小花旦儿的尸身在哪,我也不知道……或许,这将会是一个永远的谜,因为,老爷子走了……奶奶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
十天……从帝陵一战,到此十天……匆忙紧促,我终于明白,为何……爷爷奶奶会匆忙的为我了结了婚事,原来这,也是在了结他们一桩心愿!
回想起十天前的一幕,回想起那鞭炮声中,徐徐上了九天的孔明灯,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为何阴司之人会突然离去,也明白了.那孔明灯下,所谓的向天借命……不,这不是借命,是换命……以老爷子的十年阳寿,换奶奶十天的命……
其实,他们一早就料到了今天!
十年换十天,情到深处,又怎是笔墨能形容的出!
生不能同日,死……尚且同时!
或许,对他们来说,这也该算一种幸福,一种不甘中……不幸中万幸的幸福!
九龄高寿,一葬同穴,算的是喜丧,那一日,张罗打鼓,鞭炮声声中,起丧送殡,我把两位老人……送上了老龙山的路,只是,从起丧送殡到老龙山一路,我没流下一滴泪,不是我不伤心,不难过,而是……我真的流不出眼泪了!
老龙山下添新坟,一抔黄土埋旧人!
一铁锹的黄土入坟,突如其来……一阵的黄沙风卷起了半边天,我停了手里的铁锹,眼瞅着一卷黄沙过,眼前一变……物是人非!
“是你们……”
我望着眼前,黑袍子遮身……两道人影,梦幻情,沐影空……我想不到的两个人!
“她来过,把他带走了……”梦幻情念了声,望着一座新坟……明晃晃刺眼的三个大字,陈道天!
“她……你说的,是她?”
一念,止不住的诧异,梦幻情口中的两个他……我懂,一个是他,而另一个……是她,老爷子信中,那个他不愿提起,也不让我多问的娘!
“不,不可能……陈道天三魂移,七魄散……他留到最后的,就只剩了一口气,他还有什么,她又能带的走什么?”
“没什么不可能,有她在……真的没什么不可能!”
梦幻情的一声,竟禁不住颤了一个趔趄,随后的沐影空一手搀住了梦幻情……
“你受伤了……”
“是她……我终究斗不过她,即便我二人联手……也终究不是她的对手!”梦幻情摇头念的声,“我说了,只要她在……没什么不可能,真的……没什么不可能!”
一念,星星之火……在我心头烧起了燎原之势,她……只要她在,没什么不可能,没什么不可能……
如果,连陈道天都能有一丝希望,那岂不是说,老爷子、黑衣人,林浅笑,甚至是……小花旦儿……
“那她……到底是谁?”
我问了声,梦幻情呆了许久,却莫名的问了我一句,“陈道天修行一世,你也是一路修行至今,你说……凡人修行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摇摇头,“别人为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是为了活着,为了我活着,也为了他们活着!”
“活着……永远的不死,这才是活着!”
梦幻情缓缓掀开了黑袍,黑袍下……白皙如雪,一如二八芳龄下……小姑娘似的一张脸!
后记三:一映星象
“我也算是活着,但我……活的不人不鬼,生不如死,而她……或许正好与我相反!”梦幻情笑着,缓缓扭过头,让我诧异的是,沐影空……竟缓缓拉住了梦幻情的手!
“你们……”
“我们……要走了!”
沐影空望了我一眼,“我祝福你,希望你也祝福我们!”
一瞬迷离,眼前瞬间变了一方天地,梦幻情的幻境解除了,她走了,和沐影空无声无息的走了!
老古怪望着我,老瘸子也望着我,我知道,他们看破了刚才那一抹幻境,但他没有戳穿,也没有说破,或许,这本也不需要再戳穿什么,邪家不存,恩仇不在……也再没了什么恩恩怨怨!
“走了?”
“走了!”我点头道,老古怪笑着,“该来的来了,该走的走了,此去……也就算个了结吧!”
一杯浊酒落地,老古怪乐呵呵的一声笑,笑的很安详,很自在,没那么多的别离伤感,但我看得出……或许,也只有我看得出,他眼神里的一抹落寞,或许永远也挥之不去!
“哎,老啦,老啦……我送走了你,可是谁……谁还能送走我啊!”老古怪一声念叨,摇着头,若有若无的挂着一脸笑,悄悄的扭过了头!
沉棺,落土,填坟,老龙山下再添新坟!
故事到此,也本该有了应有的结局,爷爷奶奶走了,余下两个老人……老瘸子与老古怪,我本想着,让两个老人留下村子里,安享晚年,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老古怪一封留书,不辞而别!
信中了了几言……
“傻徒弟,我走了!”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能看着成了亲,娶了媳妇,我这当师傅知足,是真真的知足了!”
“所以呀,你用不着留我,你也留不下我,师父我就是个奔波的命……天生的就爱四处溜达,一停下来,那是会命短的!”
“临走前,这一封信算留个念想,也留下个交代,交代你一些……我一直放心不下的事儿!”
“这一来,对于你爷爷奶奶的死,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能看着你成家立业,他们也知足了,也能咽下那口气儿了,你爷爷想走……就让他安心走,生死事……不要再插手了,记住,千万不要再插手了!”
“二来,有些不能忘怀的事儿,该忘记也就忘记吧,珍惜眼前的……才是最好的,有些事儿……你懂,我知道,你一定懂!”
“师父我是个粗人,肚子里没那么多墨水,说到这……我就不啰嗦了,我不说什么如若有缘,江湖再见,你小子给我加把劲儿,想要再见师父……那就等你给我整出个徒孙儿的时候吧!”
一封信到此终了,所言所语,字字句句我都读进了心里,生死事不再插手,我懂,在老爷子甘愿十年换十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懂了,有些事儿……还没有结局,只是现在,我还不能触及!
至于那些不能忘怀的事儿,忘记……我能忘记吗?我不敢保证忘记,但我能保证……把她一直藏在心里!
老古怪走了,一辈子奔波的命,他又重回了他的江湖,浪迹天涯才是他的命……
可老瘸子呢?无儿无女,就独独程曦一个孙女,走……他为什么也要走?
老古怪要走,我留不住,老瘸子要走……我依旧是留不住!
没有什么眼泪别离,也没有什么十里相送,送到门口,老瘸子便让我和程曦止了步,一瘸一拐,老瘸子一步步远去……走了老远,半空中回荡起了他的一句话!
“孙女,人活着,糊涂点好,眼里……别揉不进沙子!”
一句话,程曦泪流满面!
“爷爷,您放心……您放心吧,我这双眼……早就揉瞎了!”程曦哭着,流着泪,最后望向我,她却是笑了!
我听得懂那句话,也明白其中的意,他不仅是在告诉程曦,或许,也是在提醒我,人活着……还是糊涂点好,能忘记的忘记,不能忘记的……就让他糊涂下去!
老古怪走了,老瘸子也走了,最后的最后,小鬼婴和白老班主也要走了,投胎转世……一世轮回,小花旦儿拼了一世鬼身的苦难,我得了结了!
临行前,小鬼婴抱着我,问我……来世,可不可以真正的叫我一声爹,我摇摇头,“不,不行……你可以投胎到任何地方,但唯独陈家……你不该来,也不能来……”
有些事儿,我经历过了……不想让别人再重蹈覆辙,陈家的担子,很重……真的很重,即便现在……依旧如此!
因为我还记着那个人,那句话,如果有下辈子……记住,不要再做陈家人!
只可惜,小鬼婴最后还是没听我的,以至某年某月某夜的一梦,我梦到了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梦到了他……
“投陈家者,三灾六难,五劳七伤,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