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婚事操办已经交给了凌申,但毕竟时间紧张,而且也不能有半分敷衍,他自然得亲自盯着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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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轩。
月瑶才洗漱之后,春儿便让人传了午膳来,月瑶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两口就让撤了。
“那夫人再睡一会儿吧。”春儿劝道,“昨夜守了大半夜就没睡好。”
本来刚醒还很困,毕竟昨夜没睡多久,可现在大概是清醒过来了,反倒半点困意也没了。
她心里悬着事情,始终放不下心来。
“老夫人现在午睡了吗?”她问。
春儿摇摇头:“老夫人说是去侯爷寝院了,侯爷如今重伤,老夫人想必也是放心不下的,还好夫人早一步回来了。”
否则在侯爷寝院碰上,万一老夫人迁怒怎么办?
春儿跟了月瑶一年了,知道她最在意的就是老夫人了,如今这样的处境,月瑶太难了。
正说着,却见一个小丫鬟匆匆走进来:“夫人,老夫人回福寿园了。”
月瑶眸光微闪,抿了抿唇,还是起身。
春儿忙拦住她:“夫人,还是等再过一阵吧,等老夫人再消消气……”
月瑶摇头:“我不想等了。”
她不想逃避。
自从爹娘和夫君过世之后,老夫人便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继续耗下去,也只会寒了老夫人的心。
月瑶按了按春儿的手,抬脚走了出去。
福寿园。
下人们一见月瑶来了,脸色都跟着惊变,又忙急匆匆的行礼:“夫人。”
月瑶道:“我想求见老夫人。”
孙嬷嬷讪讪的道:“那容老奴先去通传。”
从前月瑶进福寿园,从来不需要通传。
她垂下眸子,掩下眸中的黯然,扯了扯唇角:“有劳嬷嬷了。”
孙嬷嬷点了点,又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
老夫人又被气的不轻,这会儿回来灌了一大碗凉茶,都没消火,正歇着呢。
孙嬷嬷轻声进来:“老夫人,大夫人来了,想求见老夫人。”
老夫人恼怒的道:“我没这空闲!一个两个都要气死我,嫌我命长是不是?”
孙嬷嬷忙点头:“是,老奴这就去回禀。”
孙嬷嬷说着,转身便要匆匆出去。
老夫人从窗口看出去,恰好看到正垂着头站在外面院中的月瑶。
忽然想到凌骁方才说的话。
“娘这话对我说,我知道是气话,可若是对月瑶说,她必定会当真的。”
“月瑶没有退路,凌家就是她最后的退路,而在凌家,她最依赖信任的人也是您。”
老夫人刚狠下来的心肠,忽然又软了几分,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开口:“慢着。”
孙嬷嬷忙站住了脚步:“老夫人。”
“让她进来。”老夫人冷着脸道。
“是!”
孙嬷嬷又匆匆出去,请月瑶。
“夫人,老夫人让夫人进去说话呢。”孙嬷嬷笑着道。
月瑶眸光微微闪烁一下,忙提着裙子上了台阶,迈进了屋内。
老夫人坐在正上首的罗汉床上,难得正襟危坐,脸色也并不好看。
月瑶缓步走进来,微微垂着头,两手紧紧攥着帕子,小声问安:“老夫人。”
老夫人微微怔了一下,月娘从嫁进凌家起,便喊她娘,这声娘喊了三年了,她听惯了,有时候都觉得她就是她亲生女儿。
今日突然尊称老夫人,她心里也顿时不是个滋味。
她沉着脸:“有什么事找我?”
月瑶跪在了地上,垂着眸子,始终没有抬头:“是我错了,让凌家蒙羞,让老夫人失望,也让夫君泉下难安,月瑶愿领受责罚。”
林氏面色微变,又沉声道:“如今这桩丑事闹的满京皆知,你来领责罚,什么责罚能担得起这样的过错?”
月瑶面色微白,垂着的头更低了些,无法辩驳:“老夫人任何责罚,月瑶都领受。”
她紧抿着唇,像是鼓起勇气,终于抬头,一双眼睛已经通红:“若没有凌家收容,月瑶早没了性命,如今能得凌家收容三年,蒙老夫人当女儿一般疼爱,得到夫君的爱护,已经是莫大的幸事,月瑶不是不知足的人。”
她声音微微颤抖,喉头已经有了涩意,但一双眸子里却写满了坚决:“月瑶这条命是凌家救的,如今老夫人若要我殉节,我也甘心。”
林氏猛的攥紧了椅臂,沉着脸斥道:“胡说什么!”
月瑶咬着唇,泪珠子已经顺着脸颊滚下来。
林氏瞪着她:“大郎临走前最放心不下你,再三叮嘱让我好生照顾你,定要护你平安,若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有脸去见大郎?”
月瑶僵着身子没敢再开口。
林氏看着她这般样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她又怎会不知道月娘的性子?她是再乖顺不过的孩子,如今到闹到今日这般田地,十成十定是二郎的错。
便是知道这些,她也无法不迁怒于她,可现在看着她这般小心翼翼的请罪,又狠不下心来。
林氏沉声道:“责罚不责罚的,先等二郎身体养好了再说,如今圣上都赐了婚,难不成还抗旨不成?”
月瑶微微一怔,僵硬的小脸上淌满了泪水,似乎始料未及。
林氏冷哼一声,起身往内室走:“我也乏了,我这一把年纪,迟早被你们气死,你先回吧。”
孙嬷嬷忙扶着老夫人进去,月瑶还僵硬的跪在那里,没反应过来。
直到孙嬷嬷回头冲着月瑶使眼色,月瑶才后知后觉,仓惶的起身:“谢老夫人。”
月瑶从福寿园走出来,脸色苍白,还布满了泪水,她怔怔的走着,出神的连擦泪都忘了。
春儿一直焦灼的等在外面,瞧着她出来了,忙迎上来:“夫人!”
“夫人你没事吧?”春儿见她满脸的泪,脸色还那么差,吓得心都跳出来了。
月瑶依然怔怔的走着,忽然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站定了脚步,再一抬头时,空洞的一双眸子里,终于有了光彩。
“娘原谅我了。”
“什么?”
月瑶拿手背擦了一把脸颊上的泪,吸了吸鼻子,唇角扯出一抹笑来。
堵在胸口的那一团气,终于消散了大半。
春儿也反应过来了,高兴的险些跳起来,忙拉着月瑶:“夫人这下安心了?奴婢早说过,老夫人最疼爱夫人了,定会明白夫人的难处,不会怪夫人的。”
月瑶摇了摇头:“老夫人怪我是应该的,这样的丑事,谁又能接受?”
她都无法接受。
“那是老夫人仁慈,也挂念着夫人的好。”春儿笑嘻嘻的道。
月瑶吸了吸鼻子,眼里荡出笑来:“嗯。”
-
望山楼。
“侯爷,夫人今日去福寿园了。”剑霜道。
凌骁眉梢微挑:“怎么样了?”
他倒是不意外她会去,他知道她心里放不下这件事。
“夫人出来的时候,虽说哭了一场,但瞧着气色好多了,看样子应该是不坏。”
凌骁唇角微扬:“嗯。”
他娘是最心软的人,凌尘的心善几乎都源于林氏,她不会苛责她的。
今日这一番事后,她这心里的心结,也算是能放下了。
“夫人呢?”
“现在夫人已经回明月轩了。”
“嗯,让她歇着吧。”昨儿累了大半宿,也该歇歇了,她这身子娇气的很,劳累不了一点。
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她在床上娇气的喊不要的样子,眸色渐深。
是该给她好好养养身子,下个月才成婚,他又饿很久了……
“让张院判再开一贴滋补养身的药膳,送明月轩去。”
剑霜愣了一下,夫人也没生病啊。
但他从来不多嘴,只应下:“是。”
这日,月瑶在明月轩补觉,没来。
次日,她在院中盘账,因为府中这阵子闹得鸡飞狗跳,管家之事被撂下,积攒了许多事没能处理。
后日,香铺上的丫鬟来了,说是铺子上出了些事,得她拿主意。
第四日。
剑霜顶着森寒的低气压,小心翼翼的开口:“夫人前两日好像累着了,今日在明月轩补觉,这会儿还在午睡。”
凌骁阴着脸:“她又累着了?!”
剑霜讪笑着:“前两日的确事多,应该是累着了。”
凌骁脸色越发的阴沉,三日了,整整三日,她来看他一眼都没有!
好容易得了老夫人的原谅,她一颗心落回肚子里,都有心情忙这些府中的庶务和香铺上杂七杂八的事情了,他勉强就当她忙正事了。
今日好容易得了空闲,她还补上觉了!
这小没良心的!
“去请夫人来。”凌骁冷着脸吩咐。
“可……”夫人不一定乐意来。
真想来早来了。
但这话剑霜可不敢说出口。
凌骁一记冷眼扫过去,剑霜咽了咽口水:“是。”
明月轩。
月瑶午睡了足足一个时辰,三日前终于落下了悬起来的心,前两日终于得空处理这些日子堆积的事务,忙的她熬到半夜才忙完。
今日终于空下来,她饱饱的睡了一觉,现在浑身难得的清爽。
这一年来,少有这样轻松的时候。
“夫人,剑霜来了。”春儿见月瑶午睡起来,一边服侍她更衣一边说着。
月瑶眉心微蹙:“他怎么来了?”
“许是侯爷有什么吩咐。”
他又要吩咐什么?
月瑶穿戴整齐,才道:“请进来。”
“是。”
月瑶走出内室,剑霜便匆匆走进来了,态度格外的恭敬:“夫人。”
“怎么了吗?”
“侯爷请夫人去望山楼。”
剑霜说着,又补充道:“侯爷伤重,今日伤势似乎又加重了些,夫人去看看吧。”
月瑶愣了下:“可三日前张院判就说已经过了危险期,如今只要静养即可。”
剑霜眉心狂跳,又忙道:“昨儿夜里侯爷不小心睡觉翻身撕裂了伤口,今日瞧着更严重了,小的也是拿不定主意,总不好拿这事儿去叨扰老夫人。”
若是老夫人知晓,还不知得多心急。
月瑶眸光微凝,起身:“我去看看。”
“是。”
望山楼。
“夫人来了。”
随着一声通传,月瑶匆匆推门进来。
凌骁坐在床边,只穿着一件寝衣,肩上还披着一件青色外袍,尚还带着几分苍白的脸色,此刻阴沉沉的。
“你还知道来看我?”他语气不善。
月瑶走进来:“剑霜说你伤口裂开了,张院判来过没有?可给你看过伤了?”
凌骁凉飕飕的扫一眼剑霜,剑霜立马后退:“小的先告退了!”
他脸色阴沉,合着也只有用这种借口才能把她诓来,否则还请不动她了?
她看一眼他的后背,见他穿着衣袍,眉心又微蹙:“你怎么还穿着衣服?”
凌骁冷笑:“我脱了衣裳你想看什么?”
月瑶呆了一下,脸瞬间涨红,又羞又恼:“我,我什么时候要看你了?我是看你后背的伤……”
凌骁看着她一张小脸瞬间涨成了水蜜桃一样,眸色暗了暗,好想咬一口。
原本堵了满肚子的火气,好似突然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喧嚣的欲念。
他眼神幽若了几分:“我也没说你要看别的,你急什么?”
月瑶耳根都红的要滴血,她脑子里突然闯进来许多不堪回首的记忆,凌骁赤身在床榻上,每一处,她都被迫看的清清楚楚。
他这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分明就是暗示她还想看别的!
“我,我什么时候急了?我本来就只是想看你伤怎么样了,你,你伤口裂开,穿着衣袍万一沾黏了怎么办……”月瑶气急败坏的辩解。
“我又没说什么,你解释那么多?”
他原本病弱的苍白削减了他身上凌厉的气势,眼尾微挑,一双凤眼眸色幽若。
月瑶面色一僵,忽然失去了所有辩解的力气。
此刻他穿着单薄的寝衣,衣带散散的系着,衣襟微微敞开,隐隐还能看到精壮的腰腹,还有流畅的肌肉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