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分明的双眸,冷津津地盯着那面目狰狞的林婉如,不动声色,恍若在嘲讽她的失态和崩溃。
果然,林婉如看到那样的眼神,心中更恨,手中的鞭子一扔,逼问身旁的宫女。
“有没有带倒钩的鞭子?本郡主今日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宫女惨白着脸,还未回答,外头忽然传来宫人惊恐的声音。
“奴才参见陛下……”
“参见摄政王殿下……”
第七十七章
逼她跪下
林婉如气到发红的双眸凝滞一瞬。
有些慌乱地看了一眼乌烟瘴气的内殿,后退两步,离那满身血痕的云清川远了些,抬眸看向大殿的入口。
皇帝来了她可以理解,毕竟皇帝黏她,也许是半夜睡不着想与她手谈棋局。
可摄政王为什么会来?
他不是去方城了吗?
林婉如对于权倾朝野的玄翼,是有三分好感的。
她得闻玄翼身为庶子,从王府之中厮杀出来,一路斩敌上位,手段霹雳若雷霆,人又生的俊美如铸,按道理讲,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男主了。
她的林氏商行也是因为得了摄政王的扶持,才能在京城里开的顺风顺水。
皇帝为她赐婚,还是侧妃之位,若是赐给旁人,她定然不虞,但赐给玄翼,她也可以考虑考虑。
虽然玄翼这个不识货的古人,不知他自已错失了怎样的机会,婉拒了长春侯府与摄政王府的婚事,但林婉如作为现代女性,很快就看开了。
姻缘之事讲究缘分。
但那抹敬佩与好感,却萦绕心头,无法驱散。
因此,想到会被玄翼看到自已这狼狈又失态的一面,她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难堪。
为了缓解那抹尴尬,林婉如主动上前打招呼。
“陛下,王爷……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玄璟渊看着屋内凌乱又血腥的一幕,眉头皱起,看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云清川,不知为何,心头升起莫名的烦躁来。
头一回见云清川之时,似乎也是这样。
他对他,有种天然亲昵和同情。
只是后来,因为沁柔公主的打岔,因为云清川所犯之事,过于荒唐离谱,他才忽略掉那抹直觉,忽略掉那怪诞的第六感,将此事搁到脑后。
今日再见,那熟悉的亲近感又回来了。
他是不是忽略掉了什么东西……
不行。
回去之后,无论这云清川是死是活,他要好好盘查一下他的身份和过往经历。
玄翼第一眼也是看向了倒在血泊中的云清川。
鲜血萦绕间,胸腔有节奏地起伏着。
玄翼提着地心终于落下来。
还好,人还活着,还能回去跟做个交代。
收回眸光,落在迎面走来的林婉如身上后,眼底一片冰寒。
冷笑着开口,“你是谁?”
林婉如一噎,怀疑玄翼去方城一趟把自已的脑子给落在那儿了,这话问的莫名其妙。
她是谁,她是曾与他圣旨赐婚的未婚妻啊。
二人还见面过多回!
可被玄翼用那种审视的眼神盯着,察觉到那眼神中弥漫的杀意和冷漠,不知怎得,林婉如心头一慌。
下意识地道:“我是陛下亲封的郡主。”
玄翼眸光微敛,杀机更重,“三品郡主。”
林婉如眼角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屈屈三品,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林婉如蓦地瞪圆了眼,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你!”
当初在茶舍里和这位摄政王闲谈,商议林氏商行的归属与规划时,她只是白身,可玄翼都以礼相待,让她不必拘束,更不必行礼!
如今……她已是三品郡主,无论是在宫里宫外,都备受尊敬,玄翼……竟然要她给他下跪!
林婉如顿时委屈至极,看向一旁面色尴尬的玄璟渊。
“陛下……”
玄璟渊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想劝玄翼来着,毕竟林七是他亲封的郡主,他对后者青眼有加。
可相处的这些年来,他知道后者的脾气。
摄政王虽然对他严厉如兄父,处处管制,但从来都是礼法得度,言之有物,不曾僭越。
今日,满眸杀气地提剑闯入金銮殿时,他还以为他要逼宫来了!
谁曾想,不是逼宫,竟是要来韶华殿问罪。
既是问罪,少不了要流血的。
如今只是跪下……
他开口劝道,“头回见摄政王,按照规矩,确实要行大礼。”
林婉如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玄璟渊,心头涌起委屈之情。
“陛下!”
她见皇帝都没有跪过!
上回面见太后时,太后也只让她伏身行礼便立刻赐座了。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她入宫的第一天,竟要她给摄政王下跪……
“王爷……”
林婉如将委屈咽下,深吸一口气,看向玄翼,“前几日,我手下的匠人研究出了一种新型琉璃的制作方式。”
“此物造价极为低昂,可制作出来的琉璃,却光可鉴人,透明如水。”
“不知王爷有没有兴趣做这笔生意。”
她早就想做玻璃了,毕竟玻璃的成本低廉,一本万利。
比起如今动辄千两银子一方的琉璃,那简直是降维打击。
可当了郡主之后,享受了世人的尊崇之后,她发现比起权力来,金钱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这玻璃的配方,原本她打算用在关键时刻,为自已筹谋点儿权力上的利益。
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她骑虎难下,一时冲动,便脱口而出。
果然,她话音落下,玄璟渊眼底流露出惊喜和期待。
“郡主,你又有什么好主意了吗?”
迎着玄璟渊好奇的眸光,林婉如似是找回了一点自信,挺直了脊背,缓缓抬眸看向玄翼。
“王爷,不知你……”х02
哐当。
玄翼将手中的佩剑按在桌子上,冷笑着睨过来,丝毫不为所动。
“耳朵聋了吗?听不懂人话吗?”
“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林婉如引以为傲的东西在此刻轰然崩塌,面色煞白如纸。
……
因为大雪,又在深夜,附近租借马车的茶寮都已歇客熄灯。
无奈之下,云清絮只得再次麻烦隔壁院子。
小厮命人将马车赶过来时,担忧道:“云娘子,路上积雪难行,我们公子又不在府上,有什么事明日等公子回来,再陪你前去不行吗?”
云清絮掩在帷帽之下的双眸,闪过一抹复杂。
为了兄长之事,她半夜到林府求救,又是下跪又是搂抱,又是夜半出行……举止亲昵,隔壁院子都不叫她云姑娘了,叫她云娘子。
想来是笃定,将来她非嫁林从鹤不可了。
林三爷……是个好人,但也是个男人。
他为何帮她,彼此之间,心知肚明。
如今兄长遇难,两人都不提起婚嫁之事,等来日兄长得救,只怕过不了多久……她便要做他人妇了。
云清絮眼底的落寞之色,一闪而过。
两世以来,她身总如浮萍。
怎样选,如何选,许与何人……由不了她。
不过,再怎么,也不会比摄政王府更差了。
云清絮叹了一声,收回眸底的复杂之色,对那小厮颔首道。
“不是什么大事,去的地方也不远,拉些东西罢了,不必让三爷跟着担心。”
语罢,上了马车。
第七十八章
情敌来了
到地牢时,那位狱卒还认得她。
推开了云清絮递来的银子,皱眉看着她,满脸不耐,“今儿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来寻他。”
“走吧走吧。”
狱卒挥手驱赶,“人估计已经死了,下雪天的,让老子睡个安稳觉吧,别再过来扰人清梦了。”
云清絮猛地扯掉斗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连声音都在发抖。
“你说什么?!”
“我们离去时你不是收了林三爷的银子,答应林三爷会给他找大夫看病吗?”
不过一夜,竟轻飘飘地拿了一句死了来堵她?
狱卒嗤笑一声,看云清絮的眼神像看个傻子。
“三爷面前是一种说法,到你面前自是另一种说法了。”
云清絮不欲分辨他话里的真假忠奸,深吸一口气,强压住那眼底的惊恐,“官爷,您行行好,只告诉
他在哪儿,便是真……没了,在乱葬岗也有方位啊!”
狱卒实在懒得同她纠缠,说了实话,指了指正北的方向。
“瞧见没,宫里的贵人要人,说连夜带进宫里去,死活不论。”
“咱们这些升斗小民,还是别跟宫里的贵人争个是非了。”
“这马上都快天亮了,你姑娘家家的就别操心这种生死之事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云清絮这回是真慌了,强硬地将银子塞入那狱卒的手中,眼底尽是焦急和担忧,“官爷,您给个准话,宫里什么时候把人带走的?”
狱卒无奈,手拎着那银子,叹道,“我这张嘴你能用银子撬开,可到了宫里,是决计不成的,那里不兴银子。”
“有一个时辰了吧……”
云清絮只觉心乱如麻,再次确认,“官爷,您确定带走的是云举子……”
“滚滚滚!”
狱卒见她还要纠缠,摆出生人勿近的态度,“你要再纠缠,就是涉嫌妨碍公务了,信不信让你也进去蹲着!”
云清絮知道再问不出什么,只能仓皇地离开。
坐上马车后,腿都是虚的,失魂落魄地看着柳叶,抓着她的手,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柳叶,你是摄政王府的对不对?玄翼他……既然派你们来,想必是对我有所求吧?”
她纵然对玄翼厌恶至极,可若兄长如今被押在宫里,唯一能跟宫廷牵扯上关系的,便是摄政王府了……
她最不愿向他求救,她觉得自已两世以来,已卑微懦弱至极,最后一点骨气和体面,逼她遇事绝不能向他开口。
可……
可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林三爷的手再长,也伸不进宫里啊!
“柳叶,你知道他在哪吗?可不可以带我去见他?”
柳叶看着这样的云清絮,心疼至极。
忙握住她冰冷的手,劝道,“王爷正在处理公子的事,必不会让公子殒命,小姐您先回府,奴婢这就去王府……”
“我跟你一起去!”
云清絮立刻道。
柳叶闻言,眼底却闪过一抹担忧。
不是她不让小姐跟着去,而是若求到王爷面前,王爷看到她大半夜冒雪带着小姐去求助,只怕会施怒于她,她和妹妹都没有好果子吃啊!
“小姐,您听奴婢讲……”
柳叶还要再劝,外头的车夫突然开口问道,“云娘子,咱们是回云府吗?”
“这雪停不下来了,若再待在外头,马儿都快冻坏了。”
“不回!”
云清絮看见柳叶青白犹疑的面色,错会了她的意思,立刻懂了玄翼对她的态度。
原来,从头到尾只是监视,怕她把那日两人春风一度的事散播出去,怕她借此讹上他,怕她再嫁辱没了摄政王府的名声,所以找两个奴婢,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好让她在王府之外为他守寡一生,安守本分。
深吸一口冷气,云清絮立刻道,“去玄武门!”
玄武门是进宫的宫门,晨昏间官员入宫,平日宫人出宫办事,皆从此门进出,若兄长真被带入了宫中,那他是否能活着离开深宫,在玄武门前一等便知。
柳叶听罢,知道她误会了,面色巨变,“小姐,王爷不是那个意思,王爷……”
“闭嘴!”
云清絮眸中一派冷漠,头一次用这样警告的眼神盯着柳叶。
“你若再提他,你便是带着你妹妹在雪地中跪死,我也不会再心软。”
柳叶呼吸一窒,立刻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