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危听到的内容只是密探根据唇语转述的,因此他并不知道魏从戈口中林幼春的幼是哪个字。
这一问话,出乎魏从戈意料。他没想到拓跋危已经到了知道“林幼春”的地步。
看来告密的人一定是幼春身边那个宫女,因为只有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既然拓跋危知道对话是什么,那魏从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毕竟当时幼春什么都没承认,他可以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十年前,我从达挞单于手里救回来几个女俘虏,其中有一个人,名叫林幼春,幺幼的幼。和嘉妃娘娘的字不同。当年,我和她情投意合。林幼春曾答应我,待我打完仗,要做我的妻子,与我归隐山林。可是在那年出兵的路上,她为我挡了狼爪,被迫留在半路上养伤。后来,我的人带她乘船前往靳城的路上,船翻了,人失踪,再也找不到。十年前的林幼春,和嘉妃娘娘生得别无二致。所以,我以为她是她。”
听完魏从戈的简短陈述,拓跋危神色平平。
从魏从戈的故事来看,只不过是两个人撞了长相和名字。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的。拓跋危嗤之以鼻:“十年,如果真是你的人,她今年也不会是这样。”
在拓跋危看来,魏从戈纯粹是对旧人忧思过度,只是在找她的替代品。
魏从戈没反驳,他希望拓跋危就这样去理解。就算拓跋危忍不了他要他死,也不会对幼春怎么样。
然而,拓跋启开口了。
“嘉妃,不止与林幼春像,也和我要找的人相像。她们是同一个人。皇上,请将她归还,让她回到我身边。”
“你疯了吧!你想做什么?”魏从戈看向拓跋启,满眼不可置信。他想隐瞒的事,怎么拓跋启随随便便就抖露了出来?
然而拓跋启相当平静:“既然他已经知道了缘由,也对你我二人有了防范之心,你被贬为庶民,合谋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不如让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我才能要人。我想,或许趁现在说清楚,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反正,人,我是必然会争取的。除非杀了我,否则,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呵……”拓跋危嗤笑一声,“皇……叔……”他如此唤他,嘲讽意味十足,“你的封号是我赐的,权势是我给的,现在这副被囚的模样,有什么资格威胁人。告诉我,你凭的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魏从戈除了跟釉春拉拉扯扯让人生气,其它的还不算什么。但拓跋启开口后每一个字,都让拓跋危越来越火大。
他安之若素的姿态,仿佛拓跋危是多余的后来人,是他和又春重归于好的阻碍。
拓跋危越有波澜,就越显得拓跋启才是那个本该幸福美满的人。
他明明手腕被捆着,身上没有兵器,外面也没人接应,但他的淡然和坚定,就好像是他和拓跋危这个皇帝竞争的,坚不可摧的必胜法宝。
他凭什么有这份底气?
让拓跋危陡然生疑,难道是因为她?
魏从戈讲完前因后果的时候,拓跋危还不认为釉春和幼春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三个人是同一个人,这么荒谬的事,从拓跋启嘴里说出来,却让人不得不相信,尽管不符合常理光怪陆离至极。
但拓跋启,就是有这种让人信服的能力。
拓跋危动摇了。
第174章
杀心言
面对拓跋危的讽刺,拓跋启并未避让,他一字一句解释道:“因为我与你之间,地位和权势的差距已经存在,无法通过斗争达成我的目的,不如坦诚,通过别的方式解决。”
“什么方式?直接跟我要人?”拓跋危都气笑了,“不若我派人去把釉春请过来,让她亲口告诉你答案。你不仅没有权势跟我争,就连人,你也要不来。”拓跋危的经历和地位,让他深深懂得如何精准地摧残别人,“皇叔,如果她真心爱你,怎么会离开你?”
拓跋危佯装自信,气势压倒在列,其实只不过是他不想屈居人后的自负心在粉饰门面。他明确釉春大概不会离开他,但在拓跋启这副大无畏的坚定下,他的坚信在动摇。
他不清楚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让他这位皇叔终身不娶只等一人。如果釉春对他也旧情未了,心里有他,即便她留在他身边,他得到的不是全部,还不如放他们二人自在。
想只是这么想,若不是从身到心全部占有,宁可不要。但假若真让他退让,以拓跋危的性子,是决计不能的。
事实只能是,不管她心里是谁,都必须留在他身边。阻拦者死。
解决了碍事的人,再论那些爱与不爱的事。
但当着两个说要让他退位的人的面,一个,是他的皇叔。一个,是他的重臣兼友人,越是这样的关系,觊觎他的女人的罪责越令人气愤。拓跋危不想,也不能被人压在头上
身为一国之君,天下之主,想要什么得不到?唯独人心难得。
可人心又是善变且隐秘的。如果以帝王九五之尊还不能得到一个人的心,失败只会更显失败。
他知道拓跋启的弱点,有什么必要手软。他要摧垮他,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如果真的爱,为什么会离开”。
这句话犹如千万根看不见的细小毫针,深深扎进拓跋启的心脏。穿透他那颗,表面上看来尚且完好,其实内中早已千疮百孔的破烂心脏。
在场三个人,拓跋启和魏从戈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他们越是坚定认为嘉妃就是曾经的旧人,就越证明拓跋危的发问,证明,她不爱他们。
拓跋启如枯枝败叶,单薄萧索:“是我待她不好。”
魏从戈原本想瞒,他那样跟她说,都被拒绝,就算贬为庶人入狱受刑,也就认了。还把人卷进来做什么?
但他听拓跋启的想法,又觉得他是对的。不这样争,还要怎么争?身份差距太悬殊,除了把人偷走,难道还要再弑君一次?还不如摊开讲明,要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机会。
但也算是有个光明正大的机会。
“行啊,让她过来,让她自己选。”魏从戈挫败的心也死灰复燃,还想再挣扎一次。
拓跋危说让釉春来的话,只不过是用来讽刺拓跋启的假设。结果他们二人不仅当真,还视为机会。让已经是他的人的宠妃来这里挑一个?这让拓跋危如何不生气。
“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飒的一声,寒刃长匕出鞘,杀气腾腾。
拓跋启看向他的眼睛,甚至向前一步。他赴死一般的决然,并未将能要他性命的兵器放在眼里:“拓跋危,你除了喊打喊杀,还会什么?除去你的身份地位,你还有什么依仗。你在害怕?你害怕她不选择你。哪怕你是皇帝。”
戳人心脏的话,拓跋启也会说。他毫不顾忌地激怒拓跋危,挑战他的皇权。
“你别让她过来,你把我们都杀了,她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这话说得,好似拓跋危只有通过除掉这两人的方法,才能确保自己对釉春的占有权,才能不必担心她被人抢走,又或者,担心她的心里有另外的人。
拓跋危被拓跋启的话气得四分五裂,额前青筋暴起,浑身肌肉紧绷。他握着长匕的手发抖,几乎控制不住要刺向拓跋启的脖子。
可偏偏,他说的话犹如一张金丝大网捆住拓跋危,让他进退两难。
被拓跋启激怒,杀了他们两个,就陷入了拓跋启的揣测。他是因为担心竞争不过,才以杀人的方式永除后患。
可他要是不动手,就正中了拓跋启的激将法,如了他的愿。
“我不需要与你们争。掌握生杀大权,只需要杀人就能解决,还有什么必要配合你玩幼儿的把戏。”拓跋危嗓音如揉过砂砾,气愤、痛苦,欲杀之又不可为的矛盾令他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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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却迟迟下不了手。
他贵为一国之君,却偏偏在此事上丧失了他的杀伐果决。这令他仿佛没有了自我,在无形的困苦中束缚纠结,无法自我拯救。
他突破不了拓跋启的局。
第175章
无需选
杀人不行,不杀人更不行,拓跋危头疼欲裂,气得太阳穴发昏。
良久……
“来人!”他额头沁着汗珠,仿佛刚经历一场生死存亡,“带嘉妃过来,勿要声张。”
之所以屏退所有人,一个不留,都是因为要论的私事涉及到的全是位高权重的人,国之脊梁。如果弄得处处风雨,谁的脸都别要了。尤其现在要釉春过来,更要清场清人,务必严密。
而佑春这边,自从拓跋危将两个男人像押犯人一样带走,她始终惴惴不安。
皇帐外及视线范围不许有人,全都清场了。她随姜太后一同去了太后所住的帐中,怀里抱着落翎幻的小猫白云,摸着柔软的猫毛,忧心忡忡。
她担心拓跋危知道从前的事,对她生了嫌隙。也会担心另外两人的安危。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自从祭天那日起,姜太后就察觉到了不对。作为阅历丰富的过来人,她察觉到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在拓跋启、魏从戈,和嘉妃之间。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她作为拓跋危的生母,好不容易见皇儿有了看中的枕边人,即便出身低微,她也可以接纳。但她要是有事相瞒,不忠不贞,姜太后不能容她。
在事情还未落定之前,姜太后也悬着一颗心。
因此帐内静悄悄的,两位主子各有心思。
待前来请嘉妃前去面圣的禁卫来了,姜太后凝神观察了嘉妃一眼,见她未慌神也不紧张,内心安心了几分。看她这样子,不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秘密。
其实只不过是佑春心态好,要发生的总该发生,她只需要顺着情形往下走即可。姜太后估计想不到,这样安分又安静的她身上藏着多大的秘密。
佑春把落翎交给碧玺,孤身一人被领到皇帐前,带路的人说,只要她独自进去。
进了帐门后,里面放了坐塌的角落,沉默对峙的三个人脸色都阴沉木然。气氛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紧绷。
最可怕的是拓跋危,一言不发的他仿佛暴雨前布满乌云的深空。
佑春不知道什么情况,她先安安分分,脚步轻盈地走到拓跋危面前,屈膝向他行礼。拓跋危没说话,他只是扶了她一把,随后那只生冷坚硬的手就一直掐在她腕间。
背后两人的视线齐齐朝她看来,佑春此时的位置,像深陷三个男人构成的三点阵之中。她还不知道情况如何,不能轻举妄动。又因为一时半会儿没人说话,只好放轻声音主动问:“陛下传臣妾来,是为了何事?”
拓跋危缓了气息,道:“事情,朕都知道了。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你想跟谁走都行,朕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再不追究。”
佑春一听拓跋危这句话,还没听完全部,就知道他是违心的。
他要是愿意放她和谁走,还会在听到魏从戈私会她时,至于生那么大的气?任谁有这份成全有情人的心胸,也不会是拓跋危。
别说她有正事在身,就算没有,也绝不能当着拓跋危的面,在他还在意她的时候,做出和别人走的事。后果只会是,被她选择的人会被拓跋危杀死,而她则少不了一场不知会持续多久的监禁。
佑春惶惑地摇头:“不知道陛下指的是什么事,又为什么让臣妾选择和别人走。是您另有所爱了,所以要驱逐臣妾?”
她的话说完,能感觉到拓跋危明显舒了气,钳着她手腕的手指松了紧绷,重新换了个舒服的握法。
而她背后两个人,估计心都被伤透了。
佑春心想,拓跋启和魏从戈也是格外坚定的人,她三番五次否认,装作不认识他们,他们居然仍然坚定不移地认为,她就是从前他们身边的人。
其实演着演着,佑春自己都有种从前的事是否为臆想出来的虚幻之感。因为她否认时会将自己摘除出来,时间长了,好似真的就与从前的身份剥离开来。
所以他们的坚信,从另一种层面来看,除了痴情,也是一种伟大。
只不过时运不济,遇到的是昙花一现,只为渡劫的她。
对于拓跋危来说,是真是假,已经都不重要了。
她的想法首先是猜测他是否移情,这份心思透露出来的,对他真情意切的在意,是令他焕然新生的关键所在。
拓跋危攥着佑春的手腕:“移谁的情?今天,朕就拟旨,为你封后。”
正在佑春诧异事情转折之曲折时,背后传来拓跋启轻飘飘失了魂一般的清音。
“原来,你的国母之命,竟应在拓跋危的身上。”他说完,轻笑一声,尽显苍凉。
第176章
三劫毕
佑春也意外非常,促成拓跋危为她封后的契机,竟然是拓跋启与魏从戈的坦白。
她原以为,依拓跋危眼里不揉沙子,非黑即白的性情,这件事会影响他对她的感情。不料,非但没缩减,反倒进益有助长。
佑春专心致志望着他,看拓跋危决然但复杂的眼神,她有些懂,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做给后面两个对她有情的两个男人看。
他的占有欲、他的胜负欲,以及少不了的真心,促成他想要证明,她是他坚定的选择,而他,也是她不二的归属。只要跟在他身边,他会给她封顶的权势地位,和宠爱。
拓跋危的决定是压垮身后两人的最后稻草。
魏从戈笑了起来,笑声掺杂着无奈和无尽的懊悔。断断续续的笑声却比哭声更令人难过。
“我真是个傻子,居然妄想跟一个皇帝抢人,可笑。”
他又转向拓跋启:“你也可笑,这是你亲手扶持的皇帝,现在感觉如何?”
拓跋启眼神空洞,不管魏从戈如何嘲笑他,他都无动于衷。
这件事还没完,拓跋危松开佑春手腕:“你先出去,朕要解决此事。”
佑春知道自己不该问,不过她还是心存一点怜悯之心:“陛下,会怎么处置他们?毕竟是有功之臣,伤了他们,恐怕有伤民心。”
作为唯一的胜利者,拓跋危的情绪已悄然变化,他已恢复了平日威严又淡漠的气场,徐徐道:“皇后无需担心,皇叔德高望重,届时,请他做我与你的主婚人。魏侯既已贬为庶人,听闻他心向田园,这下,正巧可以心无旁骛地归隐山林。”
拓跋危已经不想杀人了,比起喊打喊杀,诛心确实才最伤人。
“主婚人?”佑春诧异。
“是。”拓跋危的视线越过佑春,看向拓跋启,悠悠然说,“既是正妻,该有迎娶。朕想为你我补一场大婚,作为举国盛事,昭告天下。”
佑春讶然,她该有女子听闻此事难以掩饰的感动与激动,可她担心情绪不到位,只好低下头,前倾一步,贴在了拓跋危身上。
拓跋危接住她,拍了拍她的肩,心情焕然一新。
佑春离去后,三个男人之间又恢复了冷漠的死寂。
最终还是拓跋启开的口:“既然你已赢了,又何必折磨人。不如赐死,给我个痛快。”
拓跋危还深刻记得一炷香前,拓跋启令他左右为难的憋屈。此仇不报,他枉为人。
“是皇叔说,朕只会喊打喊杀。现在不杀,怎么你又求着我杀?我不仅不杀你,还会派人保护你。好好准备,待帝后大婚当日,万万不可出岔子。”说罢,拓跋危穿过拓跋启与魏从戈之间,从容离去。
随后,一队禁军进来,将二人的束缚解开,但从此,对他们的监视如影随形。
再说佑春,她离开皇帐后,处于隐匿中的小仙童主动现身,她心知事情有进展,于是步行至隐蔽处,等待好消息。
小仙童一如往常躬身贺喜:“恭喜佑春娘娘,第三劫已成,您随时可以离开,小仙会相助您前往下一劫。”
“这就成了。”佑春意外,又觉得合该如此。
拓跋危是个防范心很强的人,大概即使她们之间已经有诸多情愫,但他仍对她不能完全尽信。因此不能托付全情。
但就在刚才,她不仅选了他,还担心他移情别恋。估计就是这一点,向拓跋危正式地证明了她的“真心”。因此打开了他心中迟迟未卸的防范。
他将要迎娶她为正妻,这份郑重,就是他完全心动的证明。
按照以往的情况,佑春还可以留一段时日,直到她呆够了再走。但这次佑春和上次一样,甚至比起上次的随意更急切,她想尽快离开。
并非对拓跋危有不满,而是她实在撑不下去了,不想再看到拓跋启和魏从戈落魄的模样和绝望的眼神。
拓跋启,一轮清恬无双的皎皎明月破败至此,让人遗憾。
魏从戈,更是从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沦落到看人眼色的卑微,也令人难受。
看他们这样还要装不认识,佑春也不自在,不如早早离开,估计情况能有变化。他们两个应该会好受些,只是苦了拓跋危。
佑春都不敢想,这次她离开,拓跋危那种人会被逼成什么样。为此,她特地嘱咐小仙童:“这次安排我离开,你要当心些,别牵扯太多人进来,不然还不知又是什么腥风血雨。”
佑春虽是婬神,但也有怜爱众生之心,不想害无辜之人因为她枉死。
第177章
再失踪
当日,拓跋危就拟了旨,宣布立釉春为后,秋猎回宫后准备大婚庆典。
此一行力破对嘉妃不利的传闻,铁证了拓跋危与釉春的情谊。自然,也成为一段佳话,被众人称颂、倾羡。
然而,变况如惊雷突生,才宣布立后的第二日,拓跋危的准皇后,失踪了。
彼时,因为有人来报看到了狮群,拓跋危及一众男儿深入围场腹地,英勇剿狮。
拓跋危并未上阵,在远处观摩一群少年英姿。猎狮凶险,他正看得专注,忽有人惊慌来报。
微
博无
偿:嗯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