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吃完午饭,老太太又留我喝了一道茶,还将我抄的经书拿出来叫晏温看。
虽年纪小,可我还是要面子的,秋日摘了他家的杏子,他毫不避讳地说是他家老太太留着做蜜饯的,如今看了我写的字,不会又说写得不好吧?
好好一个这般好看的公子,偏生说话毫不留情面。
我看他用玉般修长好看的手指慢慢翻着经书,心里有些忐忑。
我一发慌便有个毛病,不由自主地揉衣角。
今日却忍着端正地坐着,他看得认真,约过了半炷香才将佛经放回桌上。
「字写得已极好了,难得年纪小,还能耐得住性子抄这样长的经书。」
他看着我,薄唇微扬,带了点笑意。
我默默松了口气,想谦逊两句来着。
「你平日习字定然随心所欲得很,看这经书,已是压着性子再写了,写字洒脱些是极好的,但也不可洒脱得太过了。」
我将要谦逊的几句话又装回了肚里,他是说我写字不认真规范。
「你平日都读什么书?除了楷书还练别的字体吗?」
晏温喝了口茶,或是瞳孔眼色淡,看人时总不让人觉得亲近,虽他看起来已是尽量表现得平易近人了。
「什么书都读点,平日练行草更多些。」
他有些诧异,似没想到,又将经书拿起来翻了翻,又放回去。
「不若写一副行草与我看看?」
我便站在浮光的书桌前,写了四个字送他。
「随心随性」。
他立在一旁低头看着,身上有极淡又极好闻的熏香味儿。
我家平日并不熏香,我闻不出是什么味儿。
「天资禀赋;流结字贵奇,气脉尤畅;只如今年岁还小,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原师傅说得并没错,习字不仅靠得刻苦,原还是要靠天赋脾性的呀!」
他说话时声音不轻不重,或是变声期,尾音带着微微沙哑,好听又勾人。
他将我写的字拿起来,一句话都没再说,竟默默回房去了。
「看来表哥是极喜欢你写的字的,竟连痴症都犯了。」
浮光携着我的胳膊笑嘻嘻说道。
读书人都有些痴的,只痴法各不同罢了!
如此一来二去,我家同晏家便慢慢相熟起来了,逢年过节总要互送些礼品。
浮光闲时便要来我家同我说话玩耍,晏温看着冷淡,人却是极谦逊的,闲时亦来我家同阿爹说话。
只魏同很可怜,时常来,却从未进过晏家的大门。
每每可怜巴巴地杵在门口,我便叫我去家里待一待。
晏温年纪不大,学识却极好,他还请了个拳脚师傅,每日早早便要习武练拳。
春日天慢慢亮得早了,我送了阿爹出门,无事时便趴在墙头看他练拳。
春日早晨还冷,他却只穿一身单薄的黑衣,练得有模有样,不一时便被汗湿了衣衫。
衣衫贴在他的脊背上,隐隐可瞧得见肌肉的轮廓,甚是好看。
他抽空瞅我一眼,眉头微锁,很是不以为然。
他同我阿爹这个读书人又不尽相同,小小年纪,迂腐得很。
18
城外的河水终于化了,我约了浮光去河里捞鱼,老太太不放心,指使着休沐日在家读书的晏温陪我们一道去。
少年满脸写着不情愿,我将鱼篓鱼叉同铁锤递给他,他提在手里,颇有些不知所措。
我同浮光手挽手地在前面说说笑笑,他跟在后面,我能感觉到他犀利的目光戳在我的脊背上。
「人呢得学会劳逸结合,不能总紧绷着,若是那根弦绷得太紧,总有一日会断的。」
我同浮光说道,这话却是说给晏温听的。
身后的目光便更犀利了。
虽不情愿,却没抱怨一声。
待我们到了河边,不期然地便遇见了傻傻蹲在河边的少爷魏同。
身边蹲着个同样看起来傻乎乎的小厮,魏同一身宝蓝色,太阳一照,波光粼粼。
他生得又唇红齿白,下颌又尖,回头冲着你傻笑时,亦是个好看得不像样的傻子。
我不敢回头,心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