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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我从不曾爬过谁的窗户,只此一次还被你当成一场梦。」
他笑了,声音低沉惑人,好听得紧。
原是真的呀!
我伸手环住他的腰,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撩起我耳边的碎发,唇贴在我的耳边。
「漾漾,同我回去,我娶你可好?」充满了诱惑。
我想笑,不知为何却掉了泪。
他还要娶我的,你说好不好?
我晕船晕得七荤八素,晏温搂着我躺了一夜,看我胆汁都要吐出来。
到惠州港时恰逢天蒙蒙亮,他叫春生寻了管事,说他要在惠州停留几日,到时再坐马车回京去。
船载着我那一无所知的阿爹和阿元往京城去了,独留下了我同他还有几个护卫。
春生看起来有些高兴,又有些惆怅。
我看他立在船头,风鼓起他的衣袖,飘飘欲仙,春生实在生得好看。
「刘月盈配不上春生。」
我对晏温说道。
「瞎说什么?春生待她好,是他以为当年救我们的真是她,待我回京同他说清原委,你看他还待不待她好了。」
晏温笑笑,又慢吞吞牵起我的手。
「你既已知晓真相,为何不同春生说明呢?」
「春生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若是知晓了此事,立时便都在脸上写着,我留刘月盈还有用处,待你同我回京将旧事了了,再说与他亦不迟。」
「她还有何用处?我看她模样,似真心喜欢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她约也有自己的难处。」
「你怕在心里已将她骂过千万遍了吧?如今竟然说出这般大义凛然的一番话来,莫不是在试探我对她有无情谊否?」
晏温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根手指轻轻挠了挠着我的手心,有些痒,我忍不住抽出手笑出了声。
「你可莫要冤枉我。」
知我者,独晏温也。
「我若说对她有情谊,你当如何?」
「你这是在试探我吗?」
「嗯。」
「你若心里真的有我,又怎会去喜欢她?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便笑了,又来牵我的手,我跟在他身后,看他脊背挺直,却又莫名孤寂,我忽然很想知道他这些年是如何过的。
可我又觉得自己是知道的,他定然是从腥风血雨中艰难走过来的,他的日子,不是用好坏这样的字就能轻易评价的。
我追上他,同他并肩而行,我走得慢,他迁就我,走得亦不快。
太阳慢慢升起,照亮他沉寂的眉眼,如今再看,他竟是鲜活生动的。
「漾漾,礼部李尚书今岁已六十有二了,老人家风趣幽默得紧,又有大才,真正的出口便是锦绣,听闻年轻时曾是江东有名的美男子,可李家老夫人却大字不识一个,祖上世代务农,李尚书好酒,时不时便在酒楼醉了酒,李老夫人便提着一根擀面杖来寻他,李尚书见了夫人,立时便能醒了酒。李尚书一生只老夫人一人,旁人都笑李尚书娶了个悍妇,连齐人之福都消受不得,可我甚是羡慕,被心仪之人从青丝撵到白发,岂有不欢喜的?」
他回头看我,嘴角含笑,清俊挺拔,又认真非常。
你猜我爱你是什么?
是经历风雨后的寻常吧?
他贪恋的,不过旁人眼里唾手可得的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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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惠州待了两日,第三日便坐上了去往京城的马车,不过七日便到了。
我同晏温日夜相处,似又回到了旧时,恨不能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
他依旧话少又善于倾听,我依旧说很多很多,原本以为永说不出口的那些过往,那些疼痛,不知不觉轻易便都说出来了。
那些都似旁人的故事,我只不过一个旁观者,只疼过一场罢了!
能说出口的疼,又算什么疼?
兜兜转转,我们终究又走到一起了。
晏温早不住在我们过往的小院子了,他有一座极大的司马府,庭院深深,奴仆成群,看似热闹,却又处处透着清冷。
以晏温的性子,他绝不会如此,该是老太太,她想叫旁人看看今日的晏家比旧时更盛,只不过去了的人终究去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回来。
说什么泉下有知,不过活人找的借口罢了!一堆白骨,终究会化作一捧尘土散去,又能知晓什么?
人老了,便会有许许多多我们还不能理解的执着。
比如老太太,这司马府繁华几许,她却终日吃斋念佛,过得再节俭不过。
全都是留给外人看的,她同晏温,还是旧日那小院里再寂寞不过的祖孙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