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我朝的幸事吗?
前世不曾听说过的另外一位元氏王子……云祯忽然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人,姬怀素。
他心机深沉,又是重生,两三年前的话,刚好是姬怀素重生后的时间点……他若是蓄意安排的话……以他之能,又有前世记忆,伪造或者寻找到一个元氏王子,应当有可能。
他一阵毛骨悚然,若是真的是他的话,他究竟想做什么?挑起北楔王庭的混乱,是为了掌控王庭,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比如他已知道自己派了云江宁去了北楔,很有可能这一世幼主不再有了南下的心,因此他扶持起另外一个傀儡王子?
他身体不由微微颤抖了一下,脸色青白,若是如此,江宁危险!
朱绛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挨得近,感觉到他身体微抖,连忙道:“水凉了吧?我替你擦擦脚。”他伸手从水里将他双足捞起,拿了桶旁的巾子就替他擦,然后就微微顿了下。
在水里看不清楚,待到捞出来,灯下清清楚楚看到云祯那白皙细嫩的足踝上全是指痕握痕。
云祯养尊处优,衣食住行时时有人精心服侍,双足自然也得到精心保养,一点硬茧疤痕都不曾有,趾甲光润,修剪整齐,握在手中柔软细腻,肌肤光洁,秀致的足踝上咬痕宛然。
他呆了一下,云祯回过神来一眼看到朱绛看着自己双足发呆,眼神一落到脚上,瞬间也大为窘迫,迅速收回双足拉过毯子遮盖,满脸通红道:“那我暂时也没什么事问了,等我明儿想好了再问问你。”
朱绛也十分窘迫,岔开话题道:“我让方路云去北楔接应云江宁了,若是他真的有什么,方路云在边境多年了,接应他回来问题应该不大。”
他心里却在想,是谁?
心里那酸溜溜一起来,几乎就没办法压下去,云祯皮肤薄,随便用力些握一握捏一捏就有痕迹。这看起来也有几日了,仍然未消,可知当时有多激烈……所以是谁?
难道随侍身边?
朱绛魂不守舍起了身,云祯只是拥着狐裘干巴巴道:“那你多留心些,你那里还有钱不,不够找我要。”
朱绛勉强道:“你哪里有什么钱?我够的,那我先回去了。”说好了别无所求只求他健康的。
云祯道:“行,明日就要准备大阅了,想来你也忙,九边这边你熟,有什么事记得悄悄和我说,你路上小心些,我叫人送你回去。”
朱绛笑道:“好。”
他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才压下了心里的那些胡思乱想,起身看云祯耳根至脖子绯红一片,显然羞得厉害,但确然对自己已无绮念,他可在自己跟前以亲厚随意的姿态相见,却绝对不会再与自己重蹈覆撤,他们夫妻缘分已断,如今能做兄弟,已是他宽宏大量。
“一山如画对清江,门里团圆事事双;谁料半途分析去,空帏无语对银缸。”
这支还是懵懂之时,与云祯在文昌帝君庙前抽的签文,那时候不知底里,还欢欢喜喜拉着云祯求签,却不知谶语早定。
心下空落落地离开了房间。
云祯裹着狐裘缩在榻上,确认朱绛走了才满脸通红露了脚出来,这几日他都是在路上,偶尔也就是洗洗脚擦擦身子,没有非常在意自己身上的痕迹。
如今看到,不免又想到了临行前夜皇上的一举一动,手腕腿上仿佛都还有着皇上有力双手握着的触感,还有那唇落在肌肤上犹如羽毛一般的触感,身上每一处遍布的痕迹,都宣告着皇帝的占有,仿佛拓疆开域,连心上都被牢牢刻下痕迹。
才离开几日,就想陛下了,他狠狠抱着手里的狐裘,仿佛在抱着陛下矫健身躯一般,脸色通红,嘀嘀咕咕在榻上翻了几个身,才怏怏起了身,想着朱绛适才说的话,慢慢写了一封信来,封了鸽竹,传信出去给江宁,才算乏困入睡。
第二日云祯歇了一日,只在九军都督府里的议事厅内,召集了各军镇提督,查问军情,丁岱也将近年来的一些钱粮军饷军需备办等拿来给云祯看。
云祯翻了翻,丁岱笑道:“最近这一年调动颇多,兵部这边也着意调了不少军饷军粮,各地屯田也勉强有些成效,只是天气寒冷,地半沙碛,不好种植,只能勉强种一些耐寒作物如靡子、黄粟之类的,收成欠佳,不过也勉强能自给自足。如今在边境招民开荒,如开荒成功,可免租赋十年,也颇见些成效。”
云祯翻了翻,心下疑惑道:“我记得去岁松江府受了台风,民房垮塌,堤坝崩毁,死伤无数,户部紧急派了官员去救灾,国库也很吃紧……”这军需上头,去年开始却开支十分巨大,显然边军原本空虚,忽然招兵、制甲、修城墙边备、筑武器,这一下子耗费甚巨,户部怎可能会给这许多钱?
丁岱道:“是,去岁军饷这边一直很是吃紧,皇上从内库拨了银子给这边,补足的。”
内库也并不宽裕,皇上一贯十分俭省,云祯熟知皇上的底里,他疑惑看了眼丁岱,杨东甫一旁笑道:“皇上着实是远见卓识,恩恤九边,咱们九边将士都心中感奋,这一年来人人奋发,莫不踊跃争先,报效皇恩。”
云祯看其他官员也在,也没有细问下去,只是又一项一项翻了慢慢问杨东甫。
杨东甫看他虚心谦和,却每一问都在关节上,渐渐被他问得冷汗频出。所幸自从军制改了以后,这军饷军需,皆由镇守内官直接拨付到各个军镇,总督府这边一点儿没能截留,因此倒也没有什么情弊马脚被抓到。
只是这位云侯爷年尚未及弱冠,却目光犀利,记性甚好,仿佛十分了解九边,下属有一位提督回话之时太过紧张,说错了地名,他却立刻就发现了,多问了两句那提督才汗如雨下地承认自己说错了地名,这云侯爷倒也未责怪,只是笑着道:“我是说,棠关明明附近无堤坝,如何倒有河工兵役开支,果然是记错。”
前边一连几个提督被一连发问得汗涔涔,公良越在下首越发坐如针毡,反复在心中默诵自己管辖内的兵事,悄悄捅了捅一旁的朱绛:“一会儿凤举不会也给你我难堪吧,你看他问得这样细。”
朱绛原本正在出神的,听他说尚未回神:“啊?都是些基本的兵事吧。”他盯着上头的云祯意气风发,神采飘逸,心驰意夺,一个个端详他身旁的侍卫,猜疑着是什么人能得以近身,吉祥儿这般单纯,不会被人骗吧?
公良越看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狠狠掐了他一把:“我就不信你都记得?这些都是主簿师爷做的事,我们平日只管管训练带兵还不行?”
朱绛悄声道:“皇上对这些都能如数家珍,你提督一方军镇,也敢丢给师爷主簿?”
公良越哗的一下汗都出来了,却见上头云祯看向他们,笑着问道:“公良将军?轮到你了。”
公良越战战兢兢起了身,云祯含笑着问了他几个问题,所幸公良越都记着,好歹顺顺当当问完了,又轮到了朱绛,朱绛倒是对答如流,云祯问得颇细,朱绛却早已熟记心中,一点未误,总算九镇提督都问了一轮,云祯又和杨东甫对了一下明日大阅的流程,才算散了。
云祯却留下了丁岱,追问皇上内库哪里来的钱。
丁岱看他眼神知道瞒不住,只好笑道:“皇上卖了些私产——原本也地段不好,又都在江南旧都那边,离京又太远了,本来不好经营,倒养肥了一杆奴才在那边作威作福,侯爷您可不知道呢,那边留了不少奴才打理,因着主子不在,只管一层层中饱私囊,每年消耗不少,皇上早就不喜,便让老奴私下处置了。”
云祯心下却诧异,卖私产!皇上手里的私产,多半就是历任先祖留下的皇庄以及太后留给他的私产,谈氏又是数一数二的世族,太后当初的陪嫁只怕丰厚之极,又只有皇上一子,必然都给了皇上,铺子庄子田地,应该多在江南旧都那里,那边土地肥沃,物产富饶,哪有不好经营之理?
丁岱还在絮絮叨叨:“侯爷是代天巡狩,须得注意安全,也不知道高信那小子安排的人周到不周到,平日里只任由你胡来……”
云祯道:“丁爷爷过来辛苦了,我看这边天气苦寒,街上也不甚是热闹,不如还是早日回京城吧。”
丁岱道:“我看这边疆安宁得很,我出来养老不知道多惬意——皇上应你,肯定也是说若是战起才召老奴回去掌京营,侯爷莫要哄老奴了,这一时半会还没战事,我还能享福呢,清闲自在,还有人送钱花。”
云祯笑了:“谁给您送钱呢。”
丁岱笑嘻嘻:“这儿是晋王的封地,晋王给我送了不少好东西,迟些你带一些回去给皇上,有好几副古画和诗本,皇上啊一准儿喜欢!”
云祯点了点头:“好,我也找时间去看看姬怀盛。”
丁岱道:“你这一出来万事小心,莫要贪玩,这天还冷着呢,我看你身边就没个知轻重的人,皇上也偏着你,被你哄几句就昏了头,真的放你出来,不在京里好好陪着皇上,来这边吃沙子作甚呢。皇上如今御体可安?”
云祯嘻嘻道:“您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就知道您心疼皇上着呢,还是留在他身边天天看着他不好么。”
丁岱白了他一眼,起了身:“侯爷还有什么问的?没有我先回去了,还有几项钱粮盯着发放。”
云祯起身亲自送了他出来,心下的谜团却越来越大。
第二日天气晴朗,天蓝得犹如琉璃一般,一丝云都没有,果然是个校阅点兵的好天气。
云祯与杨总督、丁岱以及军镇各将军、晋地巡抚、大同地方官员等一并都穿着官服,先在祭坛祭天,宣读了圣旨,领会了皇恩浩荡,这才在号笛声中坐上了阅兵台,登台阅视。
但见下方旌旗招展,马步官军进入校场,演练各种阵法,这是第一项演习,阅阵。
云祯凝目而视,果然看骑兵们个个装备精良,气势如狼似虎,演练阵法也极为精熟,随着军旗号令,进退自如,训练有素。阵法演练后是阅射,各军镇挑选出来的射手,骑马进入校场,每人射三箭,然后下马再射六箭,击中者鸣鼓以报。
云祯只听到鼓声不绝,果然也都操练精熟,射艺精湛。
再接下来接连刀枪等单项武器演练后,轮到摔跤、举重奔跑等竞技演示,也是人人精神饱满,看起来日常操练精熟,身上军袍甲衣,也都是簇新锃亮的,武器装备精良,不是一朝一夕能备办下来。
再联系起昨日查问的,最近这一年来,皇上数次过问九边军备,又有专项军饷,由丁岱备办,另外还从南边川渝等地调运粮草。
云祯看着心里的疑窦越来越大。自己说北楔似有战启,一直是没有根据的,事实上无论是章琰还是丁岱,其实都当自己是胡闹,包括今日看杨总督的说法,显然边疆一直安宁,不像要打仗的样子,若不是皇上这一年来多次督办,绝没有如今这般兵备齐整,操练精熟的样子。
当然,照姬怀素的说法,当初北楔幼主元钊就是个疯子,加上当年在雍朝饱受□□回去的江宁,两人心性不定,杀了长广王,囚了胡太后,随意发起了战争,十二部族首领不知因何原因,也支持了他们。
但如今并没有,碰巧江宁到了自己手里,碰巧他如今看着心性敦厚平和,在自己府上也没吃什么苦,一切都显得自己那点对北楔战争的怀疑是多么的无端,只像是一个孩子无端的呓语。
皇上便是表面哄哄自己,也就算了……改军制,是前世就做过的,皇上一直疑忌各省提督府权力过大,克扣军饷,冒领军需,欺上瞒下,欺压地方,与地方官员、豪强世族甚至藩王勾连一起,于是成立军机处。
这几年军机处不断合并各省提督府,云贵、桂粤、川贵渝等地合并总督府,又增派按察使,改土归流,撤土司府等等,直接越过总督府,将军饷发至军镇,这些做法的确有效节约了开支,提高了朝廷对地方军镇的节制控制。
但去年各地也是七灾八难的,皇上特意卖了自己的私产,从内库之处来支援补足九边这边的军饷军需,甚至还派了一直掌着禁军的丁岱过来坐镇总督府镇守内官,要知道京畿防卫,何等重要?让自己一个新手来掌禁军,调出丁岱来九边都督府坐镇,若只是哄自己安心,何至于此?
缺军饷,哪里都缺,云贵总督府不知上了多少次疏,要银要兵要钱粮。那里四面夷狄,山势狭隘,原本就匪徒众多,土官们数量众多,占山为王,赋税往往收不上来,每年还得花不少银钱抚恤。
不止云贵,粤桂、湘楚、川渝等各地总督花了不少时间来弹压这些土官土司,一旦改土归流,必兴刀兵,还要时不时剿匪杀敌,这几年军机处也着重都在这西南,占了兵部开支大头,又还有南边一代海盗倭害等,也耗费不好精力。
也难怪九边这里得不到什么内库的银,所以前两世才一败涂地,被北楔趁虚长驱而入,连下数城。
皇上难道就为着自己开玩笑一般地几句话,从内库拨了银子加强边卫国防?
要知道若是没有战事,这些修好的城墙兵备,慢慢又会腐朽下去,这些砸了钱练好养好的兵,也会渐渐老朽退伍,日日消耗军粮无数,这些军镇囤下的军粮,也会腐烂掉,这些砸进来的银子,也就白费了。
这也就难怪文臣们和户部极力克扣兵部开支,同样捉襟见肘的国库,银子用在兴修水利,修建道路,疏通运河,兴建官学,抚养老幼,甚至救灾买谷,哪一样不比砸钱到边疆养兵划算?
皇上是圣明天子,是要治天下的,不会为了自己一个纨绔胡乱说的几句话便能如此,便是自己是皇后,也不会,他再宠自己,也不会拿国家大事来开玩笑。军机处这几年一直都在顾着西南,改土归流,剿杀土匪,整治地方,收归中央,这是实实在在会有赋税进国库的。
派自己来九边巡阅,这也并不是自己要求的,但正中自己下怀,于是高高兴兴的来了,如今看了兵备如此严整,军粮充足,昨日问各军镇,也都修了城墙,囤了粮草,每一样皇上都想到自己前头,安排得妥妥当当,没什么自己需要担心的。
倒像是……特特派自己来这亲眼看一次,安自己心一般。
云祯忽然心中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安自己的心吗?
皇上难道知道自己一直在为北楔担忧,因此特意让自己来看一遍,仿佛在告诉自己,朕都安排好了,不要担心。
可是,自己真的不过只是开玩笑一样的说北楔似有战端,皇上为什么当真一般的掏了钱好好部署了,来安自己的心?
校阅礼很快结束了,云祯笑着赏了宴,犒劳诸将士,又是一轮大宴,待到宴席散了,又要将将入夜。云祯却再次叫人请了朱绛来。
朱绛有些莫名,进来就笑道:“你不是明日就要去几个军镇亲身看看吗?里头就有我提督的军镇,我还要赶回去准备布置一番,不然明日可要在你跟前丢丑,到底什么事急急召我来,明日见了再说也使得的。”
云祯看着他,昔日的纨绔子弟,如今已是个沉稳成熟的将军,皮肤黑了些,但眉目轮廓深刻,眼眸坚定,嘴角含笑,带着前世所没有的男儿魅力。
他是为何成为今日这个样子呢?自请戍边之时,他还是个什么苦都没吃过,家里给他议亲的纨绔儿,如今挎着军刀的手,是当日投壶走马的手,如今这稳当充满力量的长腿,曾经蹴鞠起来人人叫好。
因为他带了前世的记忆,他知道边事要起,他宁愿戍边赎罪,选了最靠边疆的常林。
所以,皇上为什么会做这些种种布置呢?
一个答案仿佛在自己脑海里呼之欲出。
朱绛看他只是打量他不说话,笑道:“怎的了?莫非上官有事要责罚末将?”他看云祯气色有些不似前日,忽然也停了调笑,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云祯缓缓问道:“找你来是忽然昨晚想到,皇上为什么忽然升你的官儿?我记得去年,忽然升了你好几级,我还专门给你写了贺信。如今想来,你刚刚和河间郡王互殴没多久,皇上对你也很是没好印象,怎的忽然一下子给你连升好几级呢。”
朱绛唰的一下冷汗就冒出来了,勉强笑道:“这,我也不知道,想来是不是祖父找了皇上说情……又或者是我办事妥当……我还以为是你在皇上跟前说了我好话呢……”
云祯眼睛直直盯着他:“朱子丹,你昨天才和我说过,不会欺瞒于我。”声音森然。
朱绛浑身汗毛都起来了,恨不得立刻就晕过去,然而却没有,他只看着云祯冷冷盯着他,开口问他:
“皇上,是不是已知道你我前世之事。”
朱绛脸上僵硬,什么都说不出来。
云祯却已知道了答案——这憨货在自己跟前尚且如此不济,在皇上跟前一句话他都顶不过,怕不是三岁尿床都能被皇上全问出来。
“什么时候。”
朱绛一直说不出话来,云祯却一直盯着他看。
朱绛终于开口:“吉祥儿……饶了我吧,我真不能说。”
云祯一言不发,看着朱绛苍白着脸地行了礼,颤抖着退了出去。
他只觉得眼圈发热,眼泪不知何时流了满脸——教自己亲眼来看看,就为了安自己的心,是吗?皇上。
第134章
贵人
江宁收到了云祯的信,让他尽量提防查询有没有可疑的人,他怀疑有另外一支势力在其中搅混水——有可能是河间郡王姬怀素,扶持另外一个元氏王子很有可能是他在背后主使,让他千万当心,安全第一。
姬怀素?江宁皱着眉头想了想,北楔人对南朝人非常敏感,大雍人很容易辨认,便是自己回来后,言行举止也不□□露出属于雍朝的痕迹。但他一双标志性的蓝色眼睛,加上进出都有护卫,很容易就让人知道他就是那个长广王找回来的儿子,所以也无人敢在他跟前无礼。
看来要想法子去乌熊族探一探,但乌熊族和他们是敌对——只能用方路云了。
他寻了个机会出去找了方路云,方路云也干脆:“正好,周氏商队那边有一批药材要出,又要采购牛马,我让他们走一次乌熊族,我们一向作为他们护镖的专属镖队,也不奇怪。”
江宁听到周氏就觉得有些古怪,想了下问:“周氏商队那边是哪位东家?”
方路云脸色微微有些尴尬,只见后边帘子一掀,一个翩翩青年走了出来笑道:“是本少东家。”宝蓝色裘衫,笑容一见便让人觉得亲切,赫然正是庆阳郡王。
江宁再好的神情也不淡定了:“侯爷知道吗?”
方路云道:“昨日刚让人送信回去……王爷不肯回去。”这镖局的另外一个主人便是姬怀盛,此次他进来又是跟着周家商队来,发现庆阳郡王在商队里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几日了。
姬怀盛嘻嘻笑着:“我本来是听说侯爷要到九边巡阅,便提前回一次晋地想等着他来了一块儿喝酒,结果那天商队请来的扬威镖局的镖师里居然有这位方大人——朱将军身边的副将,一等一的能干人,为何隐姓埋名要到北楔,用的还是扬威镖局的路子,既然用扬威镖局,想来必定是侯爷知道的。我一时好奇,就也悄悄跟着商队过来了……然后就发现了咱们这位侯爷身边失踪了的胡儿义子,居然是长广王的世子……这事情越来越古怪了……”
江宁看着姬怀盛:“庆阳郡王,很多人因为知道得太多而死。”
姬怀盛道:“我信昭信侯,他若真让我死那就算我识人不明,死得也不冤枉。”
江宁道:“这事太危险,郡王太过尊贵,还请回去,而且你乃是宗室,如今莫名其妙在北楔,一旦被人发现,扣上勾结外邦的名头,你到时候如何辩白?”
姬怀盛道:“想不到从前看你一天说不到一个字,原来还这么会说话的——这事我看如今倒只有我做最合适不过,我熟悉河间郡王,再者我易名为商多年,旁人搞不定的,我能搞的定。”
江宁摇头:“不可,你身份尊贵,万一姬怀素杀人灭口……”
姬怀盛笑道:“你傻了吗?若是真的杀人,那反而证明了有鬼,他只会避开我,绝不会杀我。”
方路云道:“还是太过行险了,王爷还是等我们先去查探一番,回来再禀报王爷。”
姬怀盛道:“多次去才会引起对方的注意,周家若是没有个拿得出手的大掌柜少当家,贵人绝对不会出来,我带着我们这边最熟的大掌柜,问题不大。”
江宁摇头,姬怀盛道:“你们可真是,你们两人,难道如今处境就不危险吗?”
方路云道:“我等乃奉命办差,王爷乃是贵人……万一有个差池……”
姬怀盛冷笑了声:“贵人?你们知道等我就藩以后会怎么样吗?哪里都不许去,整个人生将会是一个圈在藩地里生生生的猪,除了吃喝玩乐,就是生生生,连出城都不许,任何行动都要报到,每旬都要到地方官衙门报到证明没有擅离藩地……”
方路云和江宁不说话了。
姬怀盛看着他们,眼睛仿佛在发着光:“我这辈子,大概就最后一次机会能参加大事件了!”
“我早知道你们侯爷不简单!好好地搞这么个镖局,怎么看都觉得不简单,果然让我等到了!”
“老子六岁就跟着商队到处走了,我宁愿不做这劳什子王爷,而是做一个开开心心能够到处走天下的周家少主!”
“你们懂个屁!”
“乌熊族,我去定了!”
“你们侯爷管不着我,等他禀报皇上,那也天高皇帝远,我比他品级高,他且得听我呢!”
姬怀盛满脸得色,眼睛熠熠生辉:“就这么说定了。”
江宁和方路云对视了一眼,只好拱手道:“多谢王爷相助。”
姬怀盛呵呵一笑,摇开扇子:“放心吧,没几个人见过庆阳郡王,但周家少主的朋友,可是遍天下呢!”
方路云道:“天还冷,这扇子……”
姬怀盛看他一眼:“做生意的都得拿点什么遮遮手里,那诸葛亮还需要个羽毛扇呢!”
方路云连连作揖,姬怀盛却道:“我觉得吧,怀素这人若是布局的话,不会只布在乌熊族,难道王庭他不放人?不像他缜密作风,江宁啊,你得注意注意身边有没有看上去像南朝的人——当然也不一定是南朝,一些小人物,可能你们贵人注意不到的小人物,毕竟北楔是部族,说到底就是一个大家庭,你认识我我认识你,来一个外人都很扎眼,但小人物就不一样了。”
江宁想了下道:“若说特别的,就是胡太后身边有个巫师——是男宠,很受宠爱,大部分时间都带着面具,但巫师跳傩舞也是要戴面具的,而且看起来他长得很美,听说元仑王叔送她的,似乎是大雍人。”
姬怀盛道:“美人计啊,这也是咱们历史悠久的了,西施么,你仔细观察观察,替你们侯爷当好差。”
江宁有些无语,微微拱手道:“遵王令。”
姬怀盛喜悦地摇着手里的扇子:“那咱们就准备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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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回到长广王府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是疲惫的,他宁愿面对侯爷,也不想面对庆阳郡王!
宫里却有传令来,说王上找他。
江宁进宫的时候,看到白玉麒和一排王上的跟班都跪在廊下,看着像是有狐族那边的跟过来的几个头人的公子,白玉麒看到他挤眉弄眼的求救。
江宁目不斜视走了进去,里头元钊正在摔东西,摔了满地的碎片,一旁的侍奴们噤若寒蝉躲在一旁面容麻木。
江宁问道:“怎么了?”
元钊看到他来,郁气未消,怒道:“今日我让他们给我办个事,结果太后叫他们去吃饭,他们就全都去了,吃得开开心心回来,还给我夸拿了多少赏,我的事忘到一旁,这还是我的人吗!”
江宁问:“什么事?我替你去办了。”
元钊看了他一眼:“我在乎的是那点事吗!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我气的是,太后一叫,他们就去了!到底谁算他们主子?外公明明让他们听令于我!”
江宁想了下道:“假若他们违抗太后,太后像那日一样,传脊杖来打他们,王上会如何做?”
元钊沉默了。
江宁道:“王上忍一忍。”
元钊沉着脸道:“但我也可以让他们死!”
江宁不说话元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蠢,他颓然坐下:“行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笑我蠢。”
江宁道:“如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王上不必急着让下人站队,还是先予以厚利,王上在太后跟前,还是当孝顺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