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是那个那个……早餐店碰到的兄弟!”俞效上?下一瞥他,眉头一皱,很快便松开,笑了?,“你俩是同班的吧?哎,那我俩也加个微信,都这么巧了?,缘分多奇妙,以后可以一起约着出来玩嘛!”
他看了?看四周,又悄悄亮出了?手?机:“哎,这个,你带了?吗?”
“没有。”周予酌丝毫不经过思考,答得?干脆利落。
俞效撇撇嘴:“你还真是乖巧好学生。好吧,那微信号呢?”
“记不住。”
“好吧。”俞效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把头扭向季烟汀。她?漂亮,是很明媚的长相,但几次见面下来,只见她?蹙眉,未见她?笑过,此时几根发丝被风胡乱挂在透白的脸上?,安静地站在一旁,端着一副冷冷淡淡的神色,他的声音不自觉放柔了?,“那你呢?”
俞效问了?几次,季烟汀有点不太好意思拒绝了?,犹豫几秒后,张口道:“JY……”
周予酌打断,声音放冷了?些:“她?也记不住。”
季烟汀错愕地抬起脑袋看他,
俞效轻飘飘掠过他,狐疑地向季烟汀求证:“你也记不住?”
她?只得?硬着头皮顺着周予酌的话?往下说:“对。”
“那名字总不可能也记不住……”
“面要坨了?——俞效——”小吃店门?口那人倚在了?门?框上?,手?作话?筒状喊,“快点——”
俞效被打断,扬声回?完了?声“知道了?”,有点恋恋不舍,“算了?,那好吧,那就下次见到再说吧,我先过去?吃东西了?。”
季烟汀目送他的身?影跑远,被朋友一胳膊压在脖颈上?,推开玻璃门?后消失在折角处,这才收回?视线。
风带着旋吹过,直往衣襟里钻,她?下意识一个哆嗦,将外?套拉链拉到底,回?过身?,对上?周予酌的目光,才发现他一直凝视着自己?。
她?将衣领往上?提了?提,盖住下巴,“……怎么了?吗?”,尽在晋江文学城
“季烟汀。”他喊她?,夜色之间,嗓音里平添几分说不出来的情?绪,“你看不出来吗?”
“什么?”她?疑惑。
“他为?什么想加你这件事。”
“不知道。”
“那你刚才没听出来他跟你说话?和跟我说话?的区别吗?”
“什么区别?”
他听着季烟汀心底一连串的声音,字字句句都不在他想听见的范围内,下意识提高了?分贝:“他刚跟你说话?的时候夹了?!”
“……”
季烟汀反应了?半天,犹豫地张张嘴:“这……”
“那……”她?在他的目光中迟疑片刻后,搓搓手?指,低低吐出个字,“哦。”
他开始心灰意冷了?:“就……哦?”
她?心中一动?。
季烟汀舔了?舔唇瓣,握着那把黑伞的手?忍不住收紧,令人心痒的好奇顺着血液横冲直撞,平生出一些莫名的期待,寂静半晌,她?鼓起勇气,仰起脸,问出口:“那你呢?”
“我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重要吗?
她?想要听见什么答案?
周予酌睫毛垂着,直视她?,瞳孔比夜色还要漆黑,还要朦胧。一些痴心妄想在心头萦绕,被那个名叫俞效的男生一激,几乎快要涌出来,但是他说不出一个字。
他努力侧耳去?听,可是此刻她?什么也没想,只是专心致志地凝望他,要一个答案。
他突然想起那晚,同样的夜,同样的这条街,同样的他们俩,面对蒋落,她?在心底那样急切地想要撇清和他之间的另一个可能。
他想起另外?一个“周予酌”,那个在她?心底仍占据一席之地的、止不住反复提及的、仿佛牵肠挂肚已久的那个“他”。
他还想起季烟汀方才歪头朝小吃店门?口那人望的那一眼……
她?从来不是对他蠢蠢欲动?,换个人来也一样。
自作多情?。
良久,他移开目光,明明觉得?委屈,最后也不过只得?轻声:“你和他不熟。他就这样拉着你,要你留下联系方式,要你告诉他名字,现在是晚上?,你万一出什么事……我只是觉得?,他未必是好人。”
季烟汀想了?想。
但她?说不上?来出于什么原因,也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因为?他失落,低声道:“知道了?。”
又是一阵风猛刮过,头顶枝叶滚动?,原本停在叶子上?的雨珠坠落,砸在头顶。季烟汀忘了?搭上?的扣子,下意识闭着眼将手?里的伞往上?一顶,只听“嘶”的一声,再睁开眼,面前的周予酌吃痛地捂着鼻子弯下了?腰。
季烟汀吓了?一跳,“对不起对不起!你、你、你没事吧?”
“没事。”他闷着声摆摆手?,却半天直不起身?来。
“要不你抬头让我看看,你这……”
周予酌放下了?手?,季烟汀借着路边灯光,看清他脸的那一刻,话?戛然而止,停顿一秒后,嗓音里都带了?惶恐:“你流鼻血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仅仅是流鼻血,不知道方才那一下究竟有多痛,他的眼尾都带着微红,闻言愣愣地伸手?触碰了?下,见到指尖的鲜艳红色后,还要强撑着说:“没事。”
季烟汀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飞速抽了?两张,举起手?按在他的鼻下,指腹不经意划过唇边,带着寒意的,触感冰凉的,却像揉过火山,令人不容忽视。
他仓皇退开一步,“我自己?来就行。”
季烟汀紧张兮兮地捏着伞,一个劲盯着他的脸瞧。周予酌被盯得?有点受不了?,睫毛颤了?颤,侧开点身?子,捂着鼻子仰起脸。
“我真的没事。”他强调。
“真没事?”
“真的。”
她?依旧担心得?不得?了?,眼睛黏在他脸上?挪不开。瞧着瞧着,突然无比新奇地发现一件事,
她?眉间一松,目光开始游走,
她?开始神游,
周予酌一声不吭,抬手?臂也不是,捂耳朵也不是,怎么都不是,狼狈地维持着仰头的动?作,浑身?上?下都是僵直的,只不动?声色地撇开点头。
许是灯光的错觉,他的耳廓越来越红,她?望着,无端开始觉得?手?痒,像英语竞赛结束从海大出来,在甜品店碰到他毛衣的那秒一样痒。
直至周予酌几乎完全背过身?子,她?才把视线从他通红的耳垂上?意犹未尽地挪走,冷风吹过额头,她?猛然间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被自己?脑子里那些龌龊的东西吓得?一惊,垂首懊恼。
她?在心底对着不争气的自己?咆哮怒吼,
是的。
周予酌强行按下心跳,有点自暴自弃了?。
她?是混蛋,给颗甜枣再来个巴掌。骗他误以为?她?也对他有那方面的意思,害他今天对着她?傻笑了?一天,连上?课都被挨骂罚站,现在她?的脑袋瓜子里又在想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她?真的很过分。
他、他此刻还不如干脆聋了?算了?!
他觉得季烟汀可爱的第二十四天
周予酌按了很久,
直到?感觉鼻尖血涌的温热感觉止住了,才正回脑袋,慢慢吞吞转过身?子来面对她。
“那个。”季烟汀心虚地眨眨眼,
隔空点了点他的鼻下,“左侧还有点血迹。”
他立马垂下头,捏着纸巾用力揉了揉,又问:“干净了吗?”
许是周予酌下手太过于重,又许是因为他皮肤太薄太白,这么一揉,
人?中处跟着红了一圈,像不慎蹭上层淡红色的颜料扩散开。
季烟汀不愿再多想,下意识撇开眼,跟着揉揉鼻尖,揉到?一半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可真多余,不太自然地放下:“嗯。”
而后,她低头盯着脚尖,
无比内疚地道了今天的第N遍歉:“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周予酌不喜欢她道歉,
她总这样向他道歉,
要么道歉,要么道谢,有礼貌得仿佛他俩毫无瓜葛,
“是伞的错。”
季烟汀深刻反省,
“……”
后半句及时收住了音,但含义不言而喻,
他听懂了,不禁咳嗽两声?,又忍不住去摩擦耳后的那块皮肤,又痒又烫,灼热的温度传递至冰凉的指尖,几乎发麻。
他睫毛向下,瞥过她手里的那把黑伞,脑中霍地一闪。
从今天进教室开始,他便一直觉得这把伞很眼熟,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有一种可能性。
“你?这把伞……”他停顿,扫过上头撑着小黄伞的小浣熊,“……上的刺绣挺好?看?的。”
她巴不得他换个话题,当即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瞧,话不由得多了些:“啊,这个是夏阿姨绣上去的。原来破了个洞,都打算丢掉了。”
“这样。”对上了,他有意无意地暗示,“这伞是哪里买的啊?”
“不是买的。”
“哦?”他扬眉,好?似对这把伞的来历很感兴趣。
“那天下雨忘记带伞,路上看?见它被丢在一边,上面破了个洞,应该是主人?不要随手丢了,所以?我就捡走了。”
他忍不住翘起唇角,却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语气?毫不在意:“那你?运气?真好?。”
“是的。”她点点头。
夜色朦胧间,他用余光去追寻她带点笑意的眼睛。
她好?像真的很庆幸当时的天底下有这等好?事,些许轻快的欣喜从眼眸中溢出来,忘了隐藏。
会?的。
他望着,在心底这么回答她,即使她听不见。
-
络州的天气?预报是马后炮。
季烟汀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确认今天的天气?,App上显示的已经从早上的小雨修改成了小雨转大雨。
她叹了口?气?,而后去看?明天的天气?。,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是入了冬,这两天温度急速骤降。秋冬像是赶着交接,速度快到?像乘坐时空穿梭机从洛州一下穿至南极,半点不给人?适应的时间。
市一中的教室没有空调,清晨,紧闭的门窗在隔了一夜后重新被打开透气?,闷气?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冷空气?过境带来的潮寒。沿海的小城市,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咸湿味道,像连同冰冻鱼一起被封进了冰箱。
她刚进教室,就听见趴在她桌子上的蒋落震天响的哈欠声?,手缩在宽大的冬季校服衣袖里,半阖着眼,下巴垫着书,见她过来,撩了下眼皮,小声?嘟囔:“果?然,天气?一冷,床就格外?难离开,一离开就困。”
她站起身?子,拍拍脸颊,从袖口?里伸出一根手指,戳戳语文作?业:“9本。”
季烟汀放下书包,“你?要每天都帮我这么数吗?”
“当你?的助理嘛。”蒋落去拉她,指尖相触,冻得季烟汀一个哆嗦。
她想了想,抿起唇,还是顺着相碰的手指,将掌心的暖手宝塞过去,温热传递,暖化僵硬的指节。
蒋落惊喜:“哎,你?还带了这个啊!”
“嗯。”
“你?真好?。”蒋落腻腻歪歪地蹭着她笑,忽地想起什么,“哎,话说你?之前参加的那个英语竞赛,国赛日程还没出来吗?”
“我还不知道比赛结果?。”
“这么久?”蒋落讶然。
季烟汀一顿。
确实,这次比赛结果?出来好?似格外?慢……
那天评委投来的目光似是穿越时空,在这间逐渐人?声?鼎沸的教室凝成一只眼睛,敲击在她的身?上。不痛,只是空空的,事实上她当时从那样从头至尾都含笑的目光中分辨不出任何好?坏意味。
“不过你?肯定是第一。”蒋落将暖手宝递还,把季烟汀从被那束目光的注视下拉出来,她似乎信心满满,似乎有点骄傲,微扬着下巴,笑嘻嘻的,又轻描淡写般,“你?一直都是第一。”
季烟汀没有说话。
蒋落也习惯了她这样总是沉默,自顾自地找话题,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盼:“哎,我下周日生日,你?会?来的吧?”
“生日?”
她瞧着季烟汀的反应,“你?该不会?不记得我生日几号吧?”
季烟汀有点心虚:“我……”
“没关系,我以?前好?像也没跟你?说过。”蒋落打断她,笑眯眯的,伸手比了两个数字,五,二?二?,那是季烟汀的生日,“以?后要记得啊。”,尽在晋江文学城
季烟汀点点头:“好?。”
蒋落强调:“不可以?忘记哦。”
“一定。”
“那你?下周日过来找我的时候,记得要给我个好?点的礼物作?为补偿哦。”她顿顿,又补充,“我就请了几个我们班级的同学,人?不多,都是熟的。”
熟人?……
肯定会?有刘启莫……
季烟汀的思?绪飘散开,片刻后,轻咳一声?,垂下睫毛整理着桌上的作?业本,似是随口?一问?:“具体?有哪几个?”
“作?业交了19本了,你?刚不是数过了吗?”蒋落提醒完,这才掰着手指回答,“刘启莫、费非度、徐粼粼、周予酌……”
季烟汀的手指停留在最上面那本作?业上,那道熟悉的名字擦过耳畔,她指尖终于轻快地点过作?业,应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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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成绩出来后,总分与各科前十名照例被贴在教室后面。季烟汀仍旧保持着第一名的位置,而周予酌延续了第二?名。她警戒地对比着两个人?各科的成绩,这次她的数学没有拖后腿,和他平分,150,而历史……
她的目光缓慢地向后挪动。
他比她又差了整整八分。
季烟汀有一瞬间的幸灾乐祸。
这次的历史卷子整体?难度偏简单,班级均分都有90,而他只堪堪比均分高了一分。
除了历史,周予酌其他所有科目都往满分靠。上回历史老师便冲他发了一次火,估摸着这次成绩出来,该以?为他对历史有什么意见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日落西山,黄昏余晖,天际摇曳的红霞豆蔻色指甲一点,便羞红了半边天的云,追寻而去。
晚自习前的大课间,新的座位表被投影到?黑板上,高中的课本实在太多,塞了一个桌肚不够,大部分学生都去买了置物架或者课桌收纳侧面袋,收拾起来太过麻烦,干脆整个桌椅都跟着人?移动。
一时间,教室里头拖动桌椅的轰拉声?盖过了聊天讨论的人?声?。
季烟汀仔细对着行列,她的座位变动不多,只是从第二?排被调去了同一列的第四排罢了。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每次换新座位,工程量都巨大无比。堵塞的交通,遥远的距离……好?在他们班级人?少,活动空间大。
将座椅挪到?后排之后,季烟汀重新仰起脸望向大屏幕,去寻蒋落的新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