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烟汀终于听见雨声了,淅淅沥沥的,被隔绝在外,几乎微不可闻。
她像被人扯了一把?,彻底从温热又躁动的世界里清醒过来了。
他觉得季烟汀可爱的第三十九天
第?二天早晨季烟汀回想起干燥到头脑发胀的昨晚,
把这?一切都归因于吊桥效应。
当时她被恐怖片击溃,脑子太过不清醒,才会被这?么三言两语一拨,
就要接着这么暧昧的气氛问下去。
又或许只是她单方面觉得暧昧,毕竟周予酌是个特别会把话说得不清不楚的人,在很久以前?她便已领略到了,当时还误以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句“梦见你在害怕,所以我也总是害怕”也可以解释为梦里害怕的她吓到他了。
季烟汀抓了抓头发,越是回想越是烦躁。
他都说看不见月亮了,
她还要再添一句刚才能看见的。
她在期待他说什么啊?
她怎么可以期待他要说什么啊?
季烟汀翻了个身子,将脸往枕头里一埋,发出?一声低低的哀嚎。
烦死了!
-
洗漱过后,季烟汀下了楼。
今天的早餐格外丰盛,两碗时蔬虾仁燕麦粥,番茄小?笼包薄薄的白皮透着里头番茄汁水的颜色,红豆馅粉色桃花酥,
被切成精致的花瓣状,
中间嵌上白芝麻,
甚至还有一笼港式红米肠粉和虾饺皇。
夏阿姨张望楼上,问:“你那个同学呢?”
“应该还在睡。”季烟汀用勺子舀起一口滚烫的粥,吹了吹,
入口,
软糯的米粒轻而?易举就在舌尖化开,舌尖的每个细胞都在回味。
“她不下来?吃早饭吗?过会儿都该凉了。”
“阿姨您先忙吧。让她再睡会儿。”季烟汀捕捉到她眼底难掩的失落,一顿,
补充,“我等吃完再上去敲敲她房门?。”
“成。”
还未等季烟汀吃完,
楼上的房门?便已打开,蒋落还穿着那身海绵宝宝的睡衣,头发凌乱,睡眼惺忪,边打哈欠边踩着拖鞋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夏阿姨听见声音,仰起脸,喊:“小?蒋醒啦?下来?吃早饭了!”
蒋落努力撑开眼睛,手搭着扶手往下一望餐桌,鼻子嗅了嗅,眼睛突然?亮了。
“马上!”
比闺蜜是富婆拥有豪宅更令人高兴的事?情?出?现了,那就是闺蜜请的家政阿姨很会做饭。
蒋落吃饱喝足往椅背上一靠,“哇,夏阿姨的手艺真的绝了!”
她瞅了两眼季烟汀,啧啧两声,感?慨:“你怎么能那么苗条呢?要换我在这?,一天三顿吃这?么丰盛,非得胖个十几斤。”
季烟汀没吭声,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看得出?夏阿姨是真的喜欢蒋落,使出?了所有绝活去做饭。因为她平时吃得虽好,也没那么豪华,一顿早餐硬生生被整出?了花。
“我很期待午饭。”蒋落说。
季烟汀点了点头。
她也是。
“下午我们出?去玩吗?”蒋落兴致勃勃。
“我不去。”季烟汀摇摇头,“寒假作业还没写完。”
“你寒假作业写多少了啊?”
她算了算:“还差四张英语,一张政治,两张历史,三张数学,还有两篇语文作文。”
“就这?点?地理呢?”
“写完了。”
“……”蒋落瞠目结舌,声音微弱了下来?,“我到现在就写了三张历史、两张数学和四张英语……”
“再过几天就过年了,初五就开学了。”季烟汀提醒。
蒋落估算了下日?期,垂下了脑袋,推开眼镜揉了揉鼻梁,悻悻地小?声嘀咕:“那我今天还是留在这?写卷子吧。”
季烟汀望着她,想了想,道?:“那我们明天出?去玩?”
“明天你不学习吗?”
她嗯了声:“明天天气?晴朗。”
络州和京湘截然?相反,在这?里,一个完整的晴天总是那样?难以见到,风推不走乌云,他们像被封在这?座不紧不慢的城市里,天空之上总是结着灰色的印,如?同结界。
晚上,蒋落照例跑来?季烟汀的房间,啪一声往她柔软的床上一倒,一滚,一爬。
“我们今天看喜剧吧。”蒋落笑嘻嘻的,身上那身海绵宝宝随着动作起了皱褶,“你这?个大屏幕看电影是真的好爽,等我未来?自己买房子了也要买个这?么大的投影。”
“今天不看恐怖片吗?”季烟汀也跟着翻身上了床,故作无意地问。
“你不是害怕吗?”蒋落扭了扭身子,贴在她身侧,脑袋靠在她肩上刷着手机里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推荐,“你害怕就要跟我说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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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烟汀强撑着,语调平平:“其实也还好。”
蒋落仰头看了她一眼,哼笑了声。
“季烟汀。”她郑重其事?地喊她的名字,“我发现你有的时候有点嘴硬。”
“有吗?”
“比如?现在。”蒋落刷到自己想看的了,将手机往她面前?一递,“《人生路不熟》,就这?个吧!”
“……”想起昨晚尖叫的那一嗓子,季烟汀感?觉有点丢脸,手指揪了揪被套,老半天还是哦了下。
电影开始,影布上的光隐约映亮点面容,鼓点强烈的背景音乐伴着电影里的老实人男主三点一线略带憋屈的生活展开节奏。
公交车上,社畜企图用自己正义的三观与道?德感?化酒醉闹事?的男人,险些被揍,女主及时出?现英雌救社畜。
身侧的蒋落发出?了第?一声笑,季烟汀环着枕头抿住唇,抑制住想笑的冲动。
剧情?逐渐展开,在男主准备在厨艺上大展身手结果不小?心启动了房车的自毁程序时,蒋落被逗得笑倒在她身上,季烟汀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觉得差点东西。”蒋落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如?实说。
季烟汀自然?而?然?地接话:“差杯奶茶。”
“这?简直太正确了!”蒋落拍手,“古茗?”
“行。”她立即捞过手机,点开外卖app,递给身侧人。
蒋落未多犹豫,早有目标般,哒哒哒打字搜索关键词,一键加入购物车。
“我点完了。”
季烟汀正看着电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闻言随意回了个头,伸手接过手机,指尖不小?心触在历史订单。
余光处页面切换,身侧笑声停止,她猛地意识到不对劲,立即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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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之上,显示着她最近的几单外卖。
古茗,芋泥厚厚牛乳,大杯,十分甜,少冰。
茶百道?,豆乳米麻薯,大杯,全?糖,少冰。
一点点,红茶玛奇朵,大杯,七分糖,少冰,加波霸、布丁。
……
季烟汀身子僵住了。
电影里放了几秒悲壮的背景音乐,画面一切,男主坐在车里跟同事?通着视频电话,面对同事?的糟糕提议,他说:“那不是骗人吗?”
同事?并不赞同他的话,掷地有声:“这?不是恶意的骗,这?是善意的装。”
蒋落盯着屏幕,无声呆了几秒,慢慢吞吞抬起眼,对上季烟汀怔愣的眼睛。
“没想到啊。”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睁大了眼,惊叹,“你居然?还挺爱喝奶茶的,你平时一点都不像是这?种类型哎!”
季烟汀脑子嗡的一声,彻底从电影里欢脱的剧情?里脱离出?来?。
她像短暂被人拉下皮套的拉链,伴随着沉重的皮套落地,站在舞台上的她没感?到有多轻松,只感?觉到一阵无所适从的慌乱。
这?种慌乱感?促使她想要把脸捂起来?、遮起来?,慌慌张张蹲下身要捡起地上的皮套迅速穿上。
季烟汀匆匆撇开视线,唇角弯起的弧度下垂,死机的手指动了动,收回手机,屏幕向下,倒盖在被子上。
“……嗯。”
她只能这?样?承认。
后来?的电影情?节成了走马观花,丝毫映不进她的眼底,不知?所云,草草结束。
到最后,蒋落笑困了,路都走不动一步,干脆在季烟汀房间里睡了。
她睡得四仰八叉,几乎躺成了大字。好在床够大,季烟汀又习惯抱着抱枕,侧躺着,双腿高蜷在一起,几乎是缩成一团的姿势,总令她感?到无比安心。
小?时候是住在烂尾楼里,床太小?了,只能蜷着睡,后来?就习惯了。后来?,何倩偶尔从国外回来?看望她,笑话她说,这?么大的床,非要缩在床边。
“这?样?容易长不高哦。”何倩这?么调侃。
这?句并没有成畿,初中那段日?子她猛足了劲往上窜个子,现在已经一米六八,十六岁半的年纪,还有机会再向一米七够一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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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天气?预报没有骗人。连着下了两夜一天的小?雨在清晨时终于停下,乌云散开,朦胧的阳光被撕成一丝丝,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安喜广场最近开了家新的寿喜锅自助店,这?个牌子在外地名气?很响,但在络州还是第?一家。
蒋落化着美美的妆,心情?愉悦地领着季烟汀进了店,说什么都不要AA,非得请她。
“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我嫂子昨天给我发了三百块的压岁钱。”蒋落美滋滋地挽着她的胳膊,“请闺蜜吃饭多正常,就像你还给我买化妆品一样?。”
季烟汀不太适应别人花钱请她吃饭,蹭了蹭左手手背,也没怎么坚持,应下来?。
说来?奇怪,新开的店,生意却不多,也许是因为络州人普遍不太爱吃日?餐韩餐这?种,排队的人零零散散,都是年轻人,她俩来?得早,几乎一到营业点就进去了,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视野不错,望出?去是宽阔的河,大桥高高跨过河岸两端,远处急驶而?过的车辆拉出?残影。
蒋落正用手机相机检查着自己的妆容。
“哎呀,我今天化得真好!”她俨然?很满意,对着季烟汀嘚了声,征求同意,“是不是?”
“是。”季烟汀无比赞同。
蒋落是真的很会化妆,原生长相偏清纯乖巧,眼镜一摘妆一上,甜酷风抓得稳稳当当。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化妆的?”季烟汀问。
她皱着眉仔细思考了会儿,道?:“其实从小?就有看我妈化妆,初三的时候买了第?一支唇釉,正式开始接触其实就在去年啦,但是我发现我天赋很好,因为别人说难的我一般都是上手就会。”
季烟汀多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那确实天赋很好了。
寿喜锅上来?得很快,蒋落流畅地打了两个无菌蛋,搅拌均匀了推给季烟汀,又充当起了涮肉的工作。
“这?个熟了,能吃了。”她往季烟汀碗里夹了一片牛肉。
季烟汀道?了声谢,刚出?锅的肉片滚烫,在无菌蛋液里滚过一圈,她轻轻咬下一口,入口微甜,配着爽滑的蛋液,口感?很是不错。
“之前?经常看见网上有人推这?家店,但络州一直没开,今天总算吃到了。”蒋落边咀嚼边说,“但不知?道?是不是胃在你家被夏阿姨养刁了,感?觉也没有特别好吃。”
季烟汀忍不住道?:“你也就在我家住了两个晚……”
话说到一半,倏地被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声打断:“季烟听。”
她茫然?地抬起头,那张在梦里循环了一遍又一遍的脸骤然?砸在眼前?,惊得她瞳孔微缩。
那人面容一如?既往的清淡,眉眼清丽,乌黑的长发别在耳后,散落在胸前?,唇角只微翘起个笑,谈不上冷漠,也说不上热情?,只是平平淡淡地一颔首:“好久不见。”
郑亭语。
他觉得季烟汀可爱的第四十天
室内开了暖气,
可那对她来说仿佛毫无用处,血管被冰冻住,寒意?从里?透出?来,
浸润全身皮肤的每一个毛孔,心脏拼命跳动企图加快血液循环,依旧毫无用处。
过了很久很久,季烟汀才从牙缝里依稀挤出几个字:“……好久不见。”
“真巧,我来络州旅游。”郑亭语瞥了眼旁边茫然的蒋落,又看向她,
“你在这里?的朋友?”
四?目相对间,季烟汀僵着脖子强迫自己不要闪躲,尽量大?方地回视,郑亭语的目光依旧平静,像一汪毫无波动的湖面,叫她分辨不出?,对方是否已经看出了她的慌乱。
“是的。”她说,
“我……现在在络州上学。”
蒋落小?幅度挥了挥手,
声音小?小?的,
自我介绍:“美女你好,我叫蒋落。”
“谢谢,你也很漂亮。”郑亭语微微颔首,
简单夸了一句,
视线越过她,在窗外轻轻一点,“络州挺好的。”
不好。
季烟汀想。
络州总是下雨,
一点都?不好,比如阳光明媚的现在。
最靠里?的包房被推开门,
里?头?有人喊:“郑亭语,快进来啦!”
郑亭语闻言回望一眼,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朋友喊我,我先过去了。回头?见。”
季烟汀扯起一个微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