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精打采的模样，像是被僵尸吸干人气，软踏踏的没有一点精气神。“这就是你说的烦心事？”

    王浩举起酒瓶咣咣灌进肚子，勉强挤出一点精神来，继续说道:“也算是其中一个，安静怀孕的消息是假的。我在淘宝找人做了份检查报告，然后骗了一群人。”

    我忍不住口吐芬芳，“卧槽，王浩你真他妈的牛啊。是不是银川告诉我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办法？”

    王浩却更加伤感了，我似乎戳痛了他的伤心处，“当时还抱着一丝期望，觉得只要有爱就可以面对一切问题。等我回来以后，才发现是我单纯幼稚。我去安静家里的时候，安静老爸请来全宗族的人，无数的眼睛盯着我。我看到了他们的质问，我和安静不可能成的。没有办法，想了这个邪招。”

    我想不通，王浩的家庭条件在县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为什么安静家里不同意两人。

    “所以他们为什么不同意，觉得你不靠谱？还是你给不了安静幸福？”

    王浩的表情凝重起来，略是嘶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里，“齐览……有件事情我藏了很多年，哪怕是你我也没有说过……其实在我和安静私奔以后……我和她睡了……”

    高三，十八岁，心思单纯的年纪。

    王浩独自负担许多年的罪恶感，在吐露心迹的同时，终于有所释放。这种负罪感让他很挣扎，在现在与曾经之中，选择了曾经。所以……或许他选择安静，更多的不是因为所谓的爱会回头，而只是内心中的愧疚。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说不上来源自何处。

    第151章

    永清湖的洗礼

    我震惊了，亏我这么相信这孙子，怪不得人家堵上门来，我还以为是单纯的拐走人家闺女不乐意了。

    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所以你觉得自己对安静有所愧疚，所以你毫不犹豫的抛弃谢雅沁？可她也在你身上浪费了五年，你真他妈畜生。”

    我嘴上骂着王浩替谢雅沁抱不平，内心却也有种无力感，假设在把我替换到他的位置……能做的，也不过是伤害其中一个人。

    此时此刻我倒是希望王浩没有一丝良知，不就是睡了一觉，能有多大的事情，这个社会不就这样。

    可我们只是普通人，有些两难的困境，只能硬着头皮做出选择。

    安静当时为他不仅自残，还威胁家人。

    王浩情绪再也绷不住了，猛的站起身子来。冲着我怒吼道:“齐览，你踏马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子他妈也不想这样做，可我每次看到安静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就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站出来承认。她这些年面对亲人邻居的嘲讽，就算是大夏天也要用东西遮挡住。因为我的错误，却要让她承担责任，是啊，我可以轻而易举的说出来无所谓，可就是在别人眼里的一点破事，它在不停地折磨我，我还要给整个世界装出一副幸福快乐的模样。我他妈……”

    王浩还想继续发泄，但老板过来了，忙说麻烦我们小声点。

    周围无数异样的眼神落在王浩身上，我拽着他坐下，对老板说结账。

    话已至此，酒已无味。

    我们相互搀扶，走在大马路上，吹着故乡的风，感受人世烦忧。

    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是不停的向前迈着步子。

    王浩低声呢喃着，低声诉说他的挣扎。

    “我从小调皮，上房揭瓦，打架闹仗，直到有一次去掏鸟窝，趴在你家园子后面的树上。看到你爷赶牛的鞭子在打你，你蜷在墙角，哪怕害怕的都不敢大声哭。他的嘴里骂着难听的话，打的累了转身进了屋子，我悄悄喊着你的名字，可你没有听到。我就趴在那里，一直到晚上，花姨回来看到你，泪眼婆娑，冲着老头诉说着她的不满，然后一群人闹着分家。争来争去也就没人顾的上你了，你偷偷的在院子里抹着眼泪，你可真他妈的惨，那时候就想着，我以后要罩着你，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才明白，原来我们俩一样惨，只是造化弄人，我遭受这种煎熬的时刻来的晚一些。”

    提起以前的事情，我就像是把愈合成痂的伤疤再次撕开，那些遥远漫长的回忆能够让人窒息。

    “你应该在村里的风言风语中听到过，我还有个姐姐……”

    王浩喝有点多，意识还清醒，支吾的嗯了一声。

    我继续说道:“他们一直以为我是个小孩子，不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可我知道啊，我妈怀孕了，去医院查出来是个女孩，老东西不满意，骂着说女娃是赔钱货。他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都送人了，所以在他的无与伦比的霸权下，逼着我妈打掉了那个孩子。从那以后……老东西开始对我妈不满，他虽然觉得我爸没有另外的两个儿子优秀，可终究是他儿子，是能够给老齐家传宗接代的。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啊，村里人还把这当做笑话来讲，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和看东西顶着干，他说东我偏往西，他说干活我偏睡觉。这样无谓的反抗，能够得到的只有更多的挨打。可是他死了，这些事深藏在心底。”

    其中折磨痛苦，无人能够感同身受。

    微风吹散泪水，月光照亮纠结。

    “王浩……你说明天会好起来吗？”

    “不知道，但我要结婚了，我应该会幸福。”

    王浩伸手搭在我的肩膀，我们勾肩搭背走在马路边，夜里偶尔路过的人看向我们，总是投来奇异的眼神。

    两个满身酒气的神经病，漫无目的的晃荡在大街上。

    直到王浩停下脚步，指着永清湖的方向，“兄弟，陪我去划船好吗？”

    于是我们疯狂奔跑，感受着心跳加速，跳下一层层的台阶，诸多煎熬挣扎的想法，挥发在汗水里。

    到摆放租船的地方，窄小的码头上有道门，门被锁着。

    王浩忍不住气愤，朝着破门踢了一脚。

    我们坐在岸边，看着死水微澜，水面倒映出月光。两股白烟从口鼻中冒出，缓缓抵达星际。

    我伸出双指夹着烟的手，白烟袅袅婷婷漂散，从指缝露出的三角洞中看到湖面。它好像我经常梦到的那片海，我想象着自己漂浮在海面上。

    王浩突然站起身子从水里跳下去，他转过身来大骂道:“齐览，给老子滚下来！”

    我丝毫没有犹豫，紧跟着跳进水里。

    水很冷，湿透的衣服贴在皮肤上。

    我现在很清醒，和王浩在水里狗刨。

    水很脏，我们向着湖中央游去。

    不用顾及任何人的想法，我们寻找到了属于灵魂的短暂自由。

    我试图还原那场梦，努力浮在水面上，睁眼看着天上的星辰。

    王浩继续狗刨着，难得放肆，难得快乐。

    在水泡了半个小时才回到岸上。冷风一吹，身体不由自主的打摆子。

    我止不住的颤抖身体，扭头骂王浩，“你踏马是不是有病？”

    王浩瞪着眼，衣服上的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流，高声怒斥，“你踏马没病为什么要跟我下来。”

    “那是因为你踏马喊我，我才跳下去的。”

    “那我踏马喊你你就跳下来，是自己没有脑子吗？”

    “去你大爷的！”

    “可去你大爷的……”

    两人狼狈的从公园出来，我看到马路边上停着的车，这才安心下来。

    陈澄打开车窗，看着我俩，王浩对陈澄的气压心有余悸，立马解释道:“是他有病要跳下水里去的。”

    我开口就回击，“孙子，你还当不当人了，是你忽悠我下去的！”

    我冷的不行，在说的同时打开车门。陈澄的让我声音不寒而栗，“后排去……”

    我乖巧的昂了一声。

    王浩贱不兮兮的小声说道:“让你个狗日的去前边。”

    “闭嘴！老子晚上要睡沙发了。”

    “你啥时候通知的陈总？”

    “刚出烧烤店就共享定位了……我怕自己喝多迷路了。”

    经过冰冷的湖水洗礼，这会儿清醒的没法再清醒了。

    第152章

    大婚

    陈澄把王浩送到小区门口，他下车的时候还给我挤眉弄眼的，气的我又骂他一顿。

    回到家里，我以为我妈已经睡了，结果她打着哈欠在客厅等我回家。原来是陈澄出门的时候，她就知道陈澄是去接我的。

    当我妈看到我浑身湿漉漉的，瞪大了双眼问我，“你这是干嘛去了？陈澄不是说你和王浩去喝酒，怎么喝酒还能喝成这样，你是泡在酒里了？”

    我连忙告饶，“妈，你先别骂，让我洗个澡换身干衣服。”

    我妈看着我走进卫生间，然后问陈澄我这是咋回事，陈澄说我和王浩排队往水里跳。

    洗完澡出来，陈澄已经回屋去睡觉了，我妈熬了姜汤让我喝了暖身子。听着老妈絮絮叨叨，我苦着脸乖乖听着。

    ……

    早上五点起床，去到王浩家里。

    那种阵势大概是这辈子见不得几次的。

    整个县城百分之八十的出租车齐刷刷的停在大马路上，车头红绸，车尾挂囍。王浩穿着西装英俊潇洒，王叔给我留了辆出租车，是停在他家院子里很久的那辆车。

    这辆出租车是王叔发家的出租车，也是改变一代人命运的车。我很荣幸，作为司机兼职伴郎。

    吉时准时出发，到安静家里的时候，整个小区门口围满了人。

    由于是五一假日，一大早的鞭鼓齐鸣，很快聚齐很多看热闹的人，热闹非凡。

    安静亲戚家的小姑娘是伴娘，也不会为难人，红包到位，两女娃敞开大门。

    接到新娘直接去饭店，在婚礼司仪的主持下挨个过流程。我忙着替新郎收红包，还要盯着他别出篓子。

    说好的不怎么大肆举办，也摆了近二十桌，因为很多人不请自来，多数是想和王叔交人情。毕竟王叔在县城还是有点人脉关系，而且他的出租车公司蒸蒸日上。即便网约车发展的很快，但对小县城没什么大的影响。

    王浩一本正经的说我愿意，我就站在一旁，扭头不经意间看到了熟悉的脸庞。

    谢雅沁……她怎么会来这里。

    我把疑惑的心思掩盖，看着王浩和安静交换戒指，两人相互紧紧握着手，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亲一个，然后所有的人也喊起来。

    “亲一个！亲一个！”

    两人紧紧相拥，两人甜蜜相吻。

    再然后，伴娘将手捧花递给安静，一群人拥挤在后方，希望自己能够接下这份幸运。

    然而我的脑子里还在想谢雅沁为什么会来，就连手捧花都忘了抢。王浩戳了戳我，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神情，“想什么事情呢？心不在焉的，还不快去抢捧花。”

    我没说看到谢雅沁的事情，怕这件事情让他分神。潦草敷衍一句，“找我家陈姐姐呢，我怎么看不到她了，刚才她还在那里站着。”

    王浩揶揄道:“陈总是个大活人，这么多的人在场，她也不习惯。我说你就这么腻歪，几分钟看不到陈总就要发癫啊。”

    我来气了，“今儿你结婚，不好听的话老子给你留着下次还回去。”

    新娘扔完手捧花，这场婚礼算是进行了一大半，剩下的就是来客吃吃喝喝，等待收尾。

    在我忙里偷闲的功夫，收到了一条信息。陌生的号码，归属地却是杭州。加上刚才我的确看到了谢雅沁，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她。

    「齐览，能不能麻烦你到遇见下午茶（县城的一家奶茶店）找我，我想有些东西向让你转角给王浩。」

    赶在下午一点钟，打发走了所有的客人。我累得要命，分明是王浩结婚，搞得自己狼狈不堪。

    在收红包的时候，我还要替王浩打掩护，偷摸在白酒里掺水。不然重要客人挨个轮着喝下来，他能当场醉倒在地上。

    别人故意灌他酒，我要绞尽脑汁的想说法提王浩开脱，让新郎在大婚的日子里拒绝别人的好意，显然有点不给面子。

    休息的时候，我把谢雅沁的事情讲给陈澄，她是很有决策的人，在很多的时候能帮我提出决策性意见。

    就像现在，我觉得自己有些多虑，谢雅沁和王浩的事情我不该搭理，但总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又担心王浩因为这件事情再发疯，再上演一场闹剧。

    我希望王浩在结婚以后能够安稳下来，不要因为感情的事情再节外生枝。

    陈澄听完我的话，建议道:“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可以去找她。我知道你和王浩的情义很难让你不去掺和他的事情，我想说有些事情只能自己面对。”

    陈澄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王浩结婚再出幺蛾子，他在这个家里真的就待不下去了，而且他……”

    我自觉的放低声音，“而且他和安静怀孕的事情是假的……骗了这么多人，事后肯定麻烦不少。”

    陈澄收回她的视线，“那你去吧，王浩这边我帮你打掩护。”

    当我达到遇见下午茶的时候，谢雅沁就在二楼门口的隔间里，我坐在她面前，她拉上帘子。

    “好久不见……”

    谢雅沁点了一根烟，把烟盒递向我，问我抽不抽。我心中感叹于她的变化之大，长发剪成短发，从前小鸟依人的模样，此时已经成熟稳重。

    我摆手拒绝，在来时的路上就想着怎么面对她，连抽了好几根烟，此时已然没有心境抽烟。

    谢雅沁抽着烟，“其实麻烦你来，就是想见他，但是没有好的借口。思来想去，觉得这一趟不应该白来，就想着请你喝杯奶茶，第三次来这座县城了，每一次来都有新的变化。”

    我打断她的话，“很抱歉，作为王浩的兄弟……”

    谢雅沁捋了捋耳边的短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认识王浩那么长时间，换种说法也算是很早就认识你了。你想替他道歉，没必要，我了解他，说一不二，至少他给了我足够的尊重。没有瞒着我搞什么出轨，我就是断不干净这段感情，心里有些遗憾才来这里。原本以为自己会承受不住，站在台下大哭，真正看到王浩那一刻，心都麻木了。”

    我试图转移话题，便问道:“我听人说你准备出国留学，而且……也准备结婚了。”

    “听王浩说的吧，出国留学是真的，家里给我找了几个相亲对象，有个男的接受契约婚约，在我出国之前就领证。旅游结婚，各大欢喜。”

    第153章

    婚礼尾声

    我欲言又止，或许在她的眼里，经过这么一回，爱情这种东西比不上一纸契约。

    她揉灭烟头，从脚下搬出箱子，“麻烦你把这个箱子转交给王浩，并且代我祝她新婚快乐，百年好合。这里面可不是什么毒药，这是他遗留在我这里的一些文件。早就想还给他了，只是一直没机会。”

    我明白谢雅沁，并不是没有机会。而这些东西也只是一个借口，能够见到自己爱的人。

    我只不过是在这座县城里她唯一认识的人，能够诉说伤心。

    就像当初在银川，知道何妤的背叛，我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倾诉。只能闷在心里，望着窗外，其实看到的不是风景，这是一段无法遗忘的过往。

    谢雅沁戴好墨镜，站起身子，“麻烦你了，也谢谢你。”

    我没有说话，感情这种东西，谁也无法诉说明白。

    目送谢雅沁坐上出租车，心中百感交集。让我对爱情这种东西再次产生怀疑，想到陈澄，立马抛弃掉这种不好的想法。

    我把东西放到后备箱，蹲在马路牙子上点了根烟。也许是在替谢雅沁遗憾这段感情，只有烟雾随风飘去，好像一切都结束了。

    我赶回饭店的时候，正好王浩他们现在婚礼台上在拍全家福。王浩和他们家的亲戚拍完了，丽姨便喊着我的名字。

    “览娃你过来。”

    我看到王浩拽着我爸妈过来，“我们也拍一个，这么多年我们两家因为你和王浩凑在一起，都成一个家了。我恨不得啊，小浩是女娃，到时候让你们在一起……”

    和王浩涛同时黑着脸拒绝，丽姨的话惹得一群人大笑。陈澄就在那里孤独的坐着，她的视线始终在我身上。

    我鼓起勇气跑下婚礼舞台，拉起陈澄的手，“陈姐姐……我盛情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全家福中，你愿意吗？”

    陈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台上好几双期待的眼神，整理了服装，“那姐姐就却之不恭了。”

    她主动挽起我的胳膊，我们走向婚礼台。虽然不是为我们准备的，但我已经开始向往着某一天，就这样和陈澄走向结婚的舞台。

    站在家人面前，我紧紧的抓住陈澄的手，“爸、妈，重新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陈澄。”

    其实是他们早就看出来的事情，但仍旧喜笑开颜，乐得答应道:“好……好的很。小陈可好了。”

    盯着我妈高兴的语无伦次，陈澄竟然羞红了脸。对我来说着实罕见，王浩则作乱喊道:“亲一个！亲一个！”

    王叔也是个老不正经，跟着他的好大儿起哄。紧接着余在场的人也开始看热闹的喊着。

    我转身看向陈澄，“我能亲吗？”

    陈澄伸手帮我整理衣领，猛的抓住我的领口，我控制不住身体被她拽到眼前，唇唇相处，我嗅到一股清香。

    就在我享受的时候，听到王浩很不文雅的喊道:“我草，陈总这么猛！”

    紧接着王叔骂道:“小逼崽子说啥呢，结婚的日子能不能有礼貌点。”

    也就不到十秒钟，陈澄松开我的领口，这样的场合被动接吻，我立马尴尬的转移话题，“拍照了拍照了，人家师傅等半天了。”

    结果拍照的师傅开玩笑道:“没事儿，不影响，你俩亲一宿我都没意见。”

    我汗颜的牵住陈澄的手，有点委屈的看向她。陈澄认真说道:“笑一个，拍照呢。”

    温馨的画面定格，众人欢呼茄子。

    总算结束了，这场婚礼剩下的半截活动，是属于王浩和安静的。我歪头问陈澄，“今天晚上……我们也能洞房吗？”

    陈澄以三个字回应我，“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