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星与沈文华进门,他走近几步。
“怎么样?”
沈和微边问,边看清沈文华的表情不太对劲。
他很少有这样严肃的表情,但只说严肃又太不准确。
沈和微没听到回答,准备转问陆晚星,不请自来的客人就从身后叫他。
“沈和微!”
沈和微没回头。
往常他可以稍微抽出点空,来应付场面,但此时并不是他有耐心的时间。
“陆晚星。”沈和微面向陆晚星,“我问你检查结果怎么说。”
“沈和微!”
说话间,陆悉已经到了身边。
他一把扯住沈和微的胳膊,力道传达出他不正常的怒气值:“你他妈……”
“陆悉。”陆晚星皱眉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陆悉指着自己的鼻尖,“你问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干了什么,陆晚星,你告诉我,你跟沈和微在临市做了什么好事,才让你连书都念不下去了?”
陆晚星隐隐觉得头痛。
跟沈和微的事,的确没必要对沈文华死守严防,但也没必要专门告知。
本来事情到这地步,已经足够尴尬,他实在没想到,陆悉还要来掺一脚。
沈和微动了一步,挡住大半个陆晚星:“什么意思。”
“你就没长一丁点脑子,是不是,陆晚星,我问你长没长脑子?”
“你他妈……哈哈,答应结婚之前,跟我怎么说的?不标记,你提那句话干什么,你真傻逼,把我也当傻逼,陆晚星,怎么会有人像你……”
“陆悉,你发什么疯!”
“我看疯的人不是我吧。你真行啊沈和微,早几百年就把我弟弟标记了,转头还答应跟我结婚。”
“我要不跑,你是不是也打算跟陆泽荣一样,坐享齐人之福?这种福气你也敢要?”
“陆晚星,你又是怎么打算的,打算跟你妈一样,和我共用一个Alpha?”
一直没开口的沈文华伸了只手到两人中间:“别挡在门口,上楼说。”
陆悉看了眼陆晚星,又看了眼沈文华,也注意到四周已经开始往这边移动的安保。
深呼吸了几下,咬牙发出两声笑:“上楼就上楼。”
陆悉的样子是要被气疯了。
他两眼都发红,可能只是因为凌乱,但确实头发都要比平时看上去蓬松,整个人都是炸毛的状态。
进了书房后,依然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沈和微跟陆晚星,没歇气地输出。
沈文华站在书房的窗边,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一言不发。
陆晚星在医院做了两次穿刺取样,一天下来,其实精神已经非常不好。
他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着,手里拿着陆悉的手机,把那个成为导火索,被陆悉拿来兴师问罪的帖子看了几遍。
被发在他们学校的校内网,主楼只有几百字。
用LWX指代主人公,描述了他从全校出名的前途大好的准交换生,变成蜗居海城身背网贷的乞丐一般的人的故事,这样的变化,只因为LWX作风不检点,被Alpha咬了之后,找不到人负责。
那帖子的讨论度不低,标题已经自然飘红,后面跟着一个“hot”,留言也有了四百多条。
对于流量相对来说不高的校内网,这样的评论量,已经可以说明几乎全校同学都有所耳闻了。
这也难怪,在陆悉知道了陆晚星在临市就与沈和微在一起过的前提下,看过那个帖子,要串联整个故事,就几乎没有任何难度:他们曾经在一起,沈和微标记了陆晚星,他们分了手,陆晚星退了学。
沈和微就站在陆晚星身边,看陆晚星滑动屏幕,连同下面的评论,把那帖子翻来覆去地看。
……
也看到陆晚星拿出自己不停震动的手机,备注为“姜蓓蕾”的人发来很多消息,在对陆晚星道歉。
发帖人没有匿名,是陆晚星休学后,顶上交换名额的同学。
他们一直都是竞争关系,陆晚星刚刚提交休学申请时,也听过关于那位同学“捡漏”的言论。
陆晚星又在跟姜蓓蕾的对话框里点开了那个被姜蓓蕾发来的相同的帖子,看得跟第一遍一样认真。
不过沈和微从他手里抽走手机,陆晚星也没有拒绝。
陆悉的出离愤怒没有得到回应,伸手去拉陆晚星的时候,被沈和微甩开,眼看就要动起手来,沈文华开了口。
“不是标记。”他的声音里是满满的疲惫,“不算完全标记。”
在医院里,沈文华完整听了一遍陆晚星本人早已熟知的情况。
是很罕见的情况——未标记完全。
说罕见,是因为这种克制,在完全由本能驱动、且被Alpha掌控的标记过程中几乎不存在。
说到底,标记对Alpha的影响不小,可是跟omega比起来,就又算不了什么,他们并不会真的恐惧这件事。
更别说往另一个人的腺体里注入自己烙印般的信息素这种刻在基因记忆里的繁殖和控制的渴望。
两厢情愿的过程中开始的标记,就更不可能中途停止。
然而,它确确实实发生了。
从理论上来讲,这要比常见的标记之后得不到Alpha信息素的情况更严重。
标记中断,第一步损伤的就是腺体。
没有得到足够的Alpha的信息素,但又突破了临时标记的程度,标记未完成的状态下,omega自己的腺体会立即停止工作。
因为标记未完成导致的B类信息素敏感,让它成了一个胆小鬼,寻求不到保护,就深深地藏起来,能消失掉是最好的。
等腺体消失了,人也就不存在了。
“如果是发生在两年多以前的事,到现在人还好好的,那就只会有一种可能:omega一直跟当初试图标记他的Alpha生活在一起。”
“这是医生的原话。”沈文华道,“所以,沈和微,是你,标记了晚星,又跟他分了手?”
“你在临市那个听说是随便在一起了一段时间的omega,是晚星?”
“半年前,你就陪他去打过针,用的是什么药,你一次都没问过?”
第18章
晚星
陆悉被陆泽荣拎回家之前,一直都处于暴走的状态。
刚听到陆悉又在沈和微面前找事儿,陆泽荣险些被他气死。
从前段时间开始,跟沈家的合作,就小麻烦不断,他暂时还拿不准,是沈和微有意为之,还是正常的小波折,最近正忙着跟沈和微套近乎。
可沈和微太忙,至今没排出时间单独见他。
本来今天是个好机会,结果陆悉这个不长脑子的,还出来搅浑水。
但等听清了缘由,陆泽荣也一度沉默。
楼下是喧闹的跨年之夜,集聚商圈伙伴。
楼上的书房里,或站或坐着几个无话可说的成年人。
沈和微握着陆晚星的胳膊,带他起身,边说:“先休息,明天去医院再说。”
路过门口时,陆晚星被陆悉拽住,沈和微还没动作,陆晚星说:“放开。”
“陆晚星!”
“我的事,请你不要再插手,可以吗?”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真的看着他不觉得恶心吗?最起码我……”
“你什么。你比他关心我,比他对我好,是吗?”
陆悉对陆晚星十几年如一日的言语暴力,发展到只因为一句不顺耳的话,就砸破他的头,并不是只存在在陆悉一个人的记忆里。
可他是第一次听陆晚星说出来。
好像陆晚星从来没说过,就是没有受伤。
“我其实没那么多的兴趣和你纠结是兄弟还是仇人的问题,更不在乎。不用说哥哥,如果可以,我宁愿我自己都没有存在过,那是最好的。你懂吗?”
“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过得好或不好,都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也帮不到我什么。”
直到走出沈家,陆悉都没再说过话。
回到房间,陆晚星就睡了。
他是真的很累,陆悉的暴怒又吵得他头痛。
好在沈和微也没说什么。
他是个聪明人,不需要陆晚星再多费口舌解释什么。
两人进了卧室,陆晚星因为做过穿刺,不能洗澡,所以简单地刷牙洗脸,就上了床。
沈和微站在窗边,一半身体在阴影中,看陆晚星熟睡的脸。
在临市时,他们没有过关于标记的约定。
那时候在沈和微看来,两个人连恋爱都算不上,自然也根本不会考虑这种事。
只不过他跟陆晚星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怎么爽怎么来。
陆晚星也愿意配合他,所以临时标记做过无数,经常被他咬得穿不了正常领口的衣服。
陆晚星的脾气一直都是好的,性格温顺。
最初是在能承受的范围内予取予求,到后来,底线也因为沈和微而一再松动。
沈和微在易感期会格外过分,陆晚星没有因此而抱怨过。
据刚才沈文华转述医生的说法,是在哪一次临时标记时,他做的过了火,信息素注入过多,因此带给了陆晚星两年多的潦倒度日。
沈和微知道,是在那年的十一月,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那是第一次,他短暂地,完全地失去了理智,死死咬住陆晚星的后颈,已经要开始成结。
后来,是被陆晚星称得上凄凉的挣扎和求饶,唤回了小部分清醒。
教科书上写过,生理课讲过,信息素注入omega腺体百分之五十以上,生殖腔反复成结,引起的双方对信息素的感知度变化,才能叫做标记。
“你们匹配度太高,这种情况确实很少见。”
“B类信息素敏感的病例一直很少,下午,王主任找了最近五年的三例同样情况的omega……都是因为Alpha在标记过程中猝死。”
沈文华的话还言犹在耳,滑稽又现实。
沈和微是怎么停下来的,他自己清楚。
因为陆晚星害怕。
估计那时候他的眼都红了,整个人在本能渴望的驱使下变成了动物,可他看见陆晚星在流眼泪。
他当时也只是想,让陆晚星别哭了。
两人分开得狼狈,陆晚星还不知死活,缓过来又朝他怀里钻,要他抱。
忍到天亮,一大早,沈和微就去了公司。
在因为合同晚送到五分钟而大动肝火之后,他清楚,自己情绪的失控,来源于信息素,来源于一个不愿意被标记的omega,也早已习惯。
因为,这种情况,已经从六月份他跟陆晚星不再频繁见面开始,持续了小半年。
沈和微一整天没叫人进他的办公室。
陆晚星打电话来借钱的前几分钟,他刚接完沈文华的电话,问他跟陆家联姻的意愿。
沈和微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立刻答应了。
然后,他没听完陆晚星的话,叫陆晚星以后别再联系。
陆晚星真的没再找过他。
后来清楚了自己的病因,那就不可能没听过医生建议他待在自己的Alpha身边,和更可行的办法。
即便选择了打“消解剂”,医生也一定说过,待在Alpha身边,他的痛苦会少很多。
可他还是一次都没找过沈和微。
他宁愿将渺茫的希望,完全寄托在理智深处也知道几乎不可能的所谓的“消解剂”上。
沈和微看着睡得无知无觉的陆晚星,很想问问他,假如陆悉没有悔婚,他打完了那无效的24针,会来找沈和微吗?
虽然没问,但答案是清楚的,沈和微知道,不会。
陆晚星没有像陆悉刺他时说的那样,要去重蹈丁凡惠的覆辙。
被标记后,严重禁止服用避孕类药物,跟酒后不吃头孢,是一个级别的生活常识。
二十年前的丁凡惠没预料到自己的突然发情,也不会像其他安排好标记的夫妻一样,提前避孕。
父母带她去医院时,也早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她突然不肯打掉那个不该来的孩子。
她肯低头,还会再见陆泽荣,是因为她有陆晚星。
最后,连陆晚星自己都不能理解的omega对孩子的爱,留下意外产物的轻率决定,毁了她的人生。
而陆晚星,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怕。
零点钟声响起时,湖边的烟花集体升空。
沈家的跨年晚宴直到凌晨两点钟,才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因为春节不宴客,所以这是沈兆岭最重视的一次聚会,不在酒店,年年都在家里办。
今年他精神不好,早早睡了,但不知从谁那里听说了陆悉和陆泽荣疑似跟沈和微起了冲突的话,将近凌晨三点,把沈和微跟沈文华都叫进了书房。
“外公。”
“你不要叫我外公。”
沈文华虽然也气,但也担心沈兆岭的身体,在一边低声解释,又说,发生这种事,沈和微原来也不知道。
沈兆岭在他们俩的脸上来回看几遍,脸色更难看。
“闹到那种地步,都要标记了,可见是喜欢的,为什么还要分手?”半晌,沈兆岭问,“你怕他出身不好,家里不同意?”
说罢,沈兆岭也知道不是。
沈和微一向我行我素,答应联姻,是少有的一次肯乖乖听从安排。
当时沈文华可以说是商量的语气,随口提了一句,事先根本没想到他一口答应。
再想想,沈和微虽然不近人情,但行事不算卑鄙,既然有要分手的念头,那么标记就不是故意使然。
冲动标记,只能是因为信息素的匹配度太高。
想到这里,沈兆岭叹一口气。
沈文华又何尝没想通这件事。
他自己年轻时,就是个极度浪漫文艺的人,追求灵魂的共振,而不是简单粗暴的信息素匹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