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当即挣脱飞快后退:“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下次吧,下次五爷请你上樊楼吃香喝辣!”
说罢,人影直接消失在了围墙之上。
……好家伙,纯纯是拿他当工具人使唤了,黎望碾了碾地上还有些湿软的泥土,最后还是决定回家去。
毕竟他不想见老头子,娘亲总是要想他,这都三日了,可不能再住下去了。
于是踏着夕阳余晖,黎望刚从马车上下来,抬头就看到了自家一脸和善的亲爹从后头的马车上下来。
……就,也太巧了吧,现在扭头回开封府还来得及吗?
“拜见父亲。”
“哟,这不是咱们家的大公子嘛,居然还知道家在何处啊?老夫还以为你在开封府乐不思蜀,都忘记家里还有亲人了呢。”
听听听听,这就是亲爹啊,黎望只能硬着头皮答:“父亲说笑了,前几日阴雨连绵,儿子身体不好,这才没有回家。”
黎爹揣着手,一脸“你看老子信你鬼话”的表情。
第264章
突兀
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黎望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亲爹进了书房,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
不过好在书房里的炭盆够暖和,所以罚站就罚站吧。
“是你自己交代,还是为父亲口问你?”黎江平也是心累,开封府最近在查什么案子,他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这种要案都敢掺和进去,他这好大儿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野到三日不回家,包黑子到底给这臭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黎望开始象征性地喊冤:“爹,你想的那个案子,儿子真没掺和进去。”
“哦?你这是要不打自招吗?”他藤条呢?别不是又被夫人藏起来了?慈母多败儿啊,瞧瞧一个个的,给惯成了什么样子。
再惯下去,明年就能上房揭瓦了。
……倒也没有这么直白的。
黎江平吃了一盏茶,定了定心,才看向一副光风霁月模样的大儿子,看看这面色,看来在开封府住得相当不错,便开门见山道:“卤石案,你知道多少?”
合着,是准备拿他当双面间谍使唤了。
这叫他多难做啊,黎望往前蹭了两步,声音带着点儿委屈道:“爹,咱能打个商量吗?”
“没的商量,你这性子,我还不知道吗,惯会得寸进尺,说说看吧。”
卤石案,是今早庞太师当朝爆出来的雷,官家当场问责开封府,庞包两人本就势同水火,现在因为卤石走私一案,直接对垒起来。
今日早朝,黎江平作为督察院一把手,不想参与也只能参与进去了,那场面,跟城北的菜市场也没太大区别了。
想到这里,黎江平又觉得喉咙有些干了,怒干了一碗茶后,便听得大儿子开了口。
“爹,今天早朝,是不是很激烈?能说给儿子听两句吗?”
你看看,论会得寸进尺,他这儿子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你这臭小子,心里揣着明白呢,却还要跟为父讨价还价,也罢,反正过几日你也出不去府,说给你听也行,但你须得答应为父,若要行非常之举,必得第一时间告诉为父。”
这儿子及冠了,也不大好打了,还是关着吧,莫要放出去为祸汴京城了。
黎望:……亲爹啊。
“爹你放心,儿子接下来几日都会乖乖待在家里的,娘要在巽羽楼隔壁开个只迎女客的青见楼,接下来我都帮娘做活。”
……答应得这么快,看来是全都安排好了呢。
“等你做到再说吧,不过你都猜到今日早朝的风雨,看来包公对你真的颇为信任。”黎江平说完,便简单叙述了一番早朝掰头的盛况。
虽只是寥寥几句,但黎望听来,却是难掩盛况。
好家伙,看来当官上早朝,也不是全无乐趣嘛,毕竟心情不好还可以早起去找人吵架,以他的口才,应该能吵到全朝皆敌人吧。
不过,包公居然真的和庞太师联手了,庞迪这厮死得,其实还蛮妙的。
黎望想到此处,便也张口向亲爹坦白卤石案的相关讯息,毕竟包公没有特意嘱咐他不能开口,便是叫他同父亲知会一声的意思。
黎江平听完,自是面沉如水。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所以,以你最近丰富的办案经历,你认为运送卤石入京的人,是城西的林大善人林书善?”
黎望颔首点头。
“而因为牵扯到所谓的吴家命案,你还认为其人身份有异,是不是?”
黎望继续点头。
“既是如此,为何不以保存通关文书不当之罪,先将此人扣押,以待幕后之人出手?”
黎望一听,当即道:“爹,你以前当县官,一定当得很普通吧。”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
“没有证据,林书善又是京中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开封府就算是再公正无私的人,也不能罗织罪名将人弄进去啊。”
督察院的御史喷人,但凡捕风捉影确实能攻讦人,但衙门办案,却是要真凭实据的。
不然林书善一进开封府,后脚舆论一起,老百姓风言风语传得厉害,吃挂落的,还得是开封府。
案子这么办,简直是给自己找绊脚石。
黎江平轻哼一声,酸溜溜道:“你倒是很向着开封府。”
黎望闻言,当即体面道:“儿子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好一个实话实说,黎江平拧了拧眉,这案子牵扯得未免也太大了,再思及庞迪的突然被杀,卤石又源自西夏,这背后之人,到底是剑指何人啊。
“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了吧。”
黎望奉了盏茶过去,见老头子难得疲倦的模样,便道:“儿子说了,今晚恐怕爹你就睡不着了。”
“……”好家伙,果然还有事没说呢。
“江湖上的事,我已经请五爷帮忙去查探了,等过两日,应该就有消息。”黎望说完,又道,“至于吴家命案的事,开封府已经派人去查底了,还有,吴玉贞因诈死敛财一罪正在开封府狱中,而她的一双儿女,我已经派人将两人保护起来了。”
短短三日,还足不出户,他的好大儿倒是办了不少事啊。
“你有法子,叫林书善伏法?”
没有法子,就不能创造法子叫人伏法吗?林书善老奸巨猾,那方文却是个好骗的,这里面能运作的环节不小,到时候两边并查,吴玉贞本人就是最好的证据。
林书善是京中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要想扳倒这块“金字招牌”,须得叫他的真面目曝露出来,天地君亲师,一个不尊亲师、屠戮百人的恶魔,即便是行善,也不过是套了一层虚伪的羊皮罢了。
现在开封府不动林书善,恐只是不想打草惊蛇。
“算了,我也不问你这个了。”想也知道,这破儿子心里没憋什么好事,只是这卤石案,不仅涉及朝廷命官,还与江湖人有瓜葛,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再加上今早,是庞太师开的口,黎江平忍不住就头疼起来。
“父亲英明,已到了用饭的时候,母亲很快就要派人来催了。”
意思很明显,爹你快放儿子回去换衣服,不然母亲看到,仔细给你脸色看。
……臭小子!黎江平果然还是觉得手痒痒,他摸出藏在书柜后面的藤条,一棒子就追了上去。
“你给老子站住!黎知常,你个狗胆包天的臭小子!”
“爹,轻点儿,仔细闪了腰!儿子狗胆包天,您是什么呀?”
黎母刚从院子里出来,就看到两个三天没回家的人正在你追我逃,啧,一个个的,都要翻了天去不成!
“黎江平!黎知常!你们两个多大了,还不如晴儿乖!赶紧停下!”
没的叫隔壁的狄将军听去,闹出笑话来。
黎家父子:……黎晴这个心机鬼!
*
黎家一如既往地热闹,而刚刚出过事的纵横楼,也热闹得紧。
本来嘛,大家伙儿吃吃酒品品菜,再追赶一波热点潮流,是冬日里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了。却没想到这徐敞胆大包天,引弓杀庞迪也就算了,毕竟是为民除害。
可这没头没脑地得罪陷空岛的锦毛鼠,简直是吃饱了饭没事做。
这不,人都消失一天一夜了,都没个说头。
大家伙儿也挺担心的,好不容易找到个认识徐敞的人,还是个徐敞的跟班儿,只是看这武功,就非常稀松平常,恐怕在五爷手底下都过不了两招。
“各位大爷,求求你们,徐大哥现在何处,还请各位大爷告诉我。”
众人自然是摇头说不知道,毕竟……那时候,谁敢跑出去惹五爷的霉头啊,就算徐敞真是个英雄,但大家无亲无故的,犯不着豁出性命去保人。
“我看你啊,倒不如上开封府报失踪案去,叫那南侠展昭替你找大哥,说不定你大哥还有一线生机。”
这人当即摆手道:“这可不行,我大哥杀了那庞狗贼,要是被开封府抓了去,岂不是要被拉去砍头了!”
众人才想起来这一茬,便道:“你说得也是,也不知道哪个嘴快的,竟将徐大侠的消息泄露了出去,那开封府悬赏的赏金,已经开到五百两了!”
五百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都够他们挥霍小半年了,有那赏金猎人,就专门做这行当的。
“嚯,看来那庞狗贼的命,还挺值钱的!”
有人就安慰这跟班,说现下只能等五爷现身,若五爷心情不错,他们或可上前劝告两句。
这话音刚落下呢,便听得五爷的声音从横梁上传来:“哦?你们哪个,想替徐敞出头,尽管站出来便是。”
众人一听,齐齐退了一步,却叫那跟班突兀地站在前方。
……特么全是墙头草!!!
“你是谁?五爷刀下,不斩无名无姓之人。”
这跟班就哆嗦着说自己叫马六子,是徐敞的手下,曾受过大哥的恩德,所以来恳求五爷放了徐大哥。
“
没想到,这徐敞做人不怎么样,你倒是对他挺有情有义的。”五爷纵身一跃,跳到这人面前,道,“今日五爷心情确实不错,徐敞也确实没死,你要想救他,很简单,你带着这副战帖去求邓车应下,我便将徐敞原模原样带到纵横楼。”
“若你办不到,那五爷只能送他去开封府领赏金了。”五爷轻笑一声,道,“毕竟你也不能叫五爷,人财两失,对吧?”
第265章
应战
呸,什么人财两失!你那分明就是空手套白狼!
还有你白五爷什么时候将区区五百两银子放在眼里了,谁不知道陷空岛富得流油,你锦毛鼠白玉堂就从没缺过钱,还人财两失?谁信呢!
在场当然一个都没信,可谁也不敢明面上说出口,毕竟……人嘛,总归是要命的。
马六子一下就急哭了,哭着道:“大爷,小的真的不认识邓大爷啊,求您行行好吧。”
“五爷我又不是开善济堂的,行什么好?我管你认不认识邓车,既然徐敞有恩于你,你要报恩,不得豁出命去啊,六子,做人呢,最重要的还是讲诚信。”
五爷轻飘飘地说完,将战帖随手往人面前一丢,便提着大刀走出门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纵横楼的门口。
等锦毛鼠一走,马六子看着拜帖,哭得那叫一个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面诉说着大哥对他的恩义,一面又说陷空岛锦毛鼠实在欺人太甚,他一定要找到邓大侠替他大哥做主。
众人见劝不下,便只能任由马六子带着战帖离开了纵横楼。
“你们说,这马六子到底能不能找到邓大侠,救出那小瘟癀啊?”徐敞这人虽不算什么英雄,但好歹也为民除了一害,就这么死了,确实挺可惜的。
“你在期待什么呢?那神手大圣什么人物,连白五爷找人都没找到,这马六子一无名小卒,怎么找人?我看呐,这徐敞当真是时运不济咯。”
江湖人对徐敞引弓杀庞迪的事,还是正面态度比较多,但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
或许在一天之前,有那么些人觉得庞迪被杀,当真是件痛快事,这江湖人不仅除了庞迪这个卖国贼,还狠狠地落了庞家好大一个没脸,简直叫人大快人心。
但这这篇檄文出现之后,多数人开始静下心来评判这件事,这篇檄文的名字,叫做《浅谈江湖人意气用事对朝廷法度执行力的影响》。
要说写这篇文的人,用词风格也真是辛辣无比,虽一字未提庞迪被杀一案,但只要读过这片文章的人,都会联想到此事。
文章详实地阐述了标题,并且还旁征博引,着重点明了法度律例的重要性。
写得如此详细,便忍不住叫人联想到最新的庞迪被杀案,确实啊,当初查到庞迪叛国的案子,乃是官家和狄将军合力将人揪出来的,朝廷也早就对其下了判罚,如果没有这什么江湖人捣乱,那庞迪就是在大家的唾骂声中被砍头的。
这个江湖人,怕不是想成名想疯了吧?
还是说,这些个江湖人目无法度,就是想要跟朝廷对着干?
这次他们箭指庞迪,那下次又会对准谁?朝廷办案,还讲究证据呢,即便有那贪官,也可告到开封府包青天处主持公道,而若是被江湖人不明不白针对了,他们上哪说理去?
而正是大家心忧之际,又出现了一篇文章,攻讦上一篇文,题目叫做《我得替江湖人说两句》。
这篇文章,就简单易懂许多,用词也更加“平易近人”,大概意思就是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江湖人,这江湖上有败类也有英雄,就比如开封府的展昭展护卫。
然后笔者就江湖规矩展开,最后呼吁江湖同道不要因某些渣滓的取巧之举忘却本心,行侠仗义、行事有方,方是吾辈楷模。
正所谓江湖人亦是大宋人,遵守大宋律例,是每一个江湖人的基本守则。
如果说上一篇文,是读书人给江湖人拼命泼脏水,那么这一篇仿佛是江湖人口吻的文章,便是拼命地戴高帽,谁都爱听好话,这好话说得好,也有江湖人觉得不妨遵守一番。
反正这么一通操作下来,徐敞引弓杀庞迪,已经是个过时的热点了。
毕竟既不是义举,大家也没什么心情去关心徐敞的生死,甚至有人觉得,倒不如叫五爷把人交给开封府处置算了。
如此,既能叫这风头迅速过去,也不至于给普通人留下江湖人都是败类的印象。
而就是这时,有人传出,神手大圣邓车接了五爷的战帖。
“真的假的?邓车什么人物,他居然会替徐敞出头?”
“你不知道了吧,听说那徐敞引弓射庞迪,便是要向邓大侠看齐,前一个月的时候,白五爷不是拼命找邓大侠的人嘛,听说就是邓大侠先五爷一步,杀了那十年前横行江湖的江洋大盗单柏芳!”
“怪不得,这徐敞看来是真崇拜邓大侠啊!如此,也难怪邓大侠会为他出头了。”
江湖规矩,如果是大哥替小弟出头,便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没有人会怀疑邓车的用心。
“如此一看,这神手大圣倒真是个义气人,当初花蝴蝶一案,赔上了邓家堡,这次为了个徐敞,居然敢硬挑五爷,当是个人物!前段时间,他可是被五爷指着鼻子骂,都没有出声的!”
“说不定,那时候邓大侠并不在京中,所以才由得那锦毛鼠随意坏他名声!这次,可是有好戏看了。”
“不过你说,这锦毛鼠和神手大圣,到底哪个更厉害啊?”
“这谁知道呢,到时候去看看便知晓了,你们哪个,知道约在何处?”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很显然,无人知晓,坊间好像也没有人在传约定地点的事情,只是有人已经开了盘口,赌谁胜谁负了。
黎晴一早听到消息,就在盘自己的小金库,准备去以小博大。
“二哥,你好歹也是白师傅的朋友,不支持支持白师傅吗?”
“朋友贵在相交,若用银钱来衡量,岂非糟蹋了真挚的友情!”黎望相当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二哥,你其实已经悄么么去下过注了吧。”黎晴将自己的小金库盘完,加上娘亲给的酸橘子账款,刚好四十两八钱五分,按照白师傅一赔五的赔率,他的小马驹都有望了。
“小孩子,别瞎说什么大实话。”
黎晴一听,当即凑了上去道:“二哥,你说为什么白师傅的赔率比那什么邓车高啊?那邓车,很厉害吗?”
“你二哥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的,那邓车比你白师傅,长了十几岁,可能是赌坊的人看他多吃了十几年的盐,所以觉得他赢率高吧?”
……二哥,应该是在讽刺那邓车口重吧。
“所以,二哥你觉得白师傅能赢?”
黎望没点头,当然也没摇头,只用手指着桌上的碎银子道:“世事皆难预料,小生自然是希望五爷能赢的,不过即便是输了,也就是损失些银钱,我耗得起,晴儿,你可就得悠着点了。”
黎晴:……本是同根生,贫富却这般!
“那我,少押点?”
他话刚说完,就被亲哥打了一个毛栗子:“小孩子家家,赌博伤身,随便拿点零钱玩玩就成了,你这小马驹的首付,不是攒了许久吗?”
黎晴一想也是,便将四十两整收好,带着零头去了下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