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韵大了大胆子，推门进去。
病房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床头只开了一盏读书灯，他睡相很好，头发稍长，病号服贴身，鼓起的胸膛在光线里起起伏伏的，急促，微喘。
宋韵拭了拭他额头，低烧，她转身去浴室浸湿一条毛巾放在他额头上，又用棉签擦拭他干涩的唇。
他抵拳咳嗽了几声，宋韵以为他要醒，转身想走时，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是张婉瑜。
四目相对，两个女人的眼神都十分平静，宋韵想开口解释，张婉瑜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示意出去说。
楼道里，张婉瑜先开口，“来给他送饭？”
“是鱼汤。”
张婉瑜手里捧着一捧鲜花，“我不了解他的喜好，我猜你做的鱼汤会更符合他的胃口。”
宋韵试图解释，“张小姐，你别误会，我只是关心他的身体，我们已经分手。”
张婉瑜的小羊皮鞋头又光又亮，“是我爸爸让我来的，两家人乐于撮合，我们也得做好表面功夫。”
宋韵想到那天程亦铮给张婉瑜开车门，神情恍惚了一瞬，难道也只是在做表面功夫？
“我不喜欢程亦铮，但接近他，可以离那个人更近一点。”
那个人是谁，张婉瑜没有说明。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为她讨一个公道
张婉瑜抱着鲜花进病房时，程亦铮已经醒了。
“怎么下床了，你发高烧，医生叮嘱要多休息。”
程亦铮眼底的光暗了暗，“再躺下去就要躺废了。”
张婉瑜看了眼床头的保温盒，“饿了吗，要不要先喝点鱼汤？”
程亦铮看都没看，“先放着吧，不饿。”
张婉瑜把花束插到花瓶里，脱了外套，拧开保温盒，浓浓的鲜香味儿，“我刚在楼道碰到宋小姐。”
张婉瑜背着身舀着汤，“手艺真不错呢，做得也细致，汤底一根鱼刺都没有。”
程亦铮神色怔了怔，眼底暗淡的光又复燃，“盛一碗吧。”
张婉瑜笑了笑，“先养好身体，才能日理万机，你初到中原集团，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程亦铮没多说什么，盯着鲜白的鱼汤，清隽的脸恢复一丝生机。
宋韵第二天照常给小唐和程亦铮送汤，这次程亦铮病房依旧是他一个人，只是他没有休息，他在文件，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宋韵让小护士帮忙把汤送进去，让小护士告诉程亦铮是老宅的人送过来的。
她不知道的是，她转身离开的瞬间，程亦铮就打开门站在门口。
他没有追上去，没有戳破她的心意，一直看着她的身影在转角消失。
倒是愣在原地拎着保温盒的小护士有些手足无措，“这个是……”
程亦铮心知肚明，“知道了，放进去吧。”
宋韵走到医院门口，没想到碰到胡宇夫妇，胡宇是来陪张芷怡做产检的，刚好做完。
张芷怡跟宋韵打招呼，“宋小姐，你去哪，我送你。”
宋韵婉拒，“我开了车。”
“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坐一会儿吧，我有话跟你说。”
胡宇的车里有个水果篮，里面盛着圣女果、樱桃、车厘子这类晶莹的小水果，张婉瑜一向喜欢吃水果。
她擦干净手，捏了一颗车厘子给宋韵，“尝尝这个，特别甜，我自己在小花园种的。”
宋韵挺羡慕张芷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喜欢种植和打理田园。
“你都显怀了，还做园丁的活儿吗，老胡哪放心。”
“他是不放心，雇了两个园丁帮我打理，我监工。”
老胡‘呵呵’一笑，“你要不监工，果实能比这翻一倍，一天指手画脚的乱指挥。”
张芷怡瞪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宋韵咱们不理他，说正事。”
“程亦哲现在是程氏集团一把你知道吗？”张芷怡看她表情显然是知道了。“你知道程亦铮为什么接中原集团吗？”
这个宋韵不知道。
“中原集团是我父亲牵线给程先生的，当然程先生本身的能力也被中原集团高层认可，才会拿下副总的职位，但还只是副总，上头的执行总裁兼董事的职位仍然空缺着，不排除程亦铮由副转正的可能。”
“中原集团接的项目都是省政的重点项目，关乎省政的经济，如果程亦铮在中原拿到实权，站稳脚跟，他可以拿到行业内外的许多保密资料，甚至有权突击检查。”
“宋韵，程先生不是输，而是他在权衡做选择，他舍弃程氏，去中原放手一搏，其实是没有放弃彻查你父亲跟泰途集团的事。你父亲死的惨烈，他想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宋韵眼眶瞬间湿润，心里密密匝匝的心疼，“我说过，不让他再查下去了，他怎么不听呢。”
张芷怡安抚得揉了揉宋韵肩膀，“他那天去老宅找我父亲聊了许久，他只跟我父亲说想去中原集团发展，请我父亲帮他牵线，后面这些事，都是他出来后，我问他，他才跟我说的。至于我姐姐，两家人确实撮合他们，程先生没拒绝，是觉得这样对你是最好的保护伞。”
宋韵泣不成声，“他总是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
“其实程先生这样做，也是因为泰途集团的事牵扯到程家，那只黑手一直都在，程氏同样需要肃清，他可以确定泰途跟程亦哲和你大伯有关系，但拿不到证据，无法指证，时间又过去那么久，程亦哲应该不防备你，你发现过什么没有。”
宋韵努力让自己冷静，仔细想了想，“有一次我去黄海饭店，翁冉拎了一个箱子到财务室，她跟程亦哲在财务室将账目销毁。”
张芷怡捏她的手，“宋韵，你真相信他们把账本销毁了吗？你很少去黄海饭店吧，正好就碰到他们销毁证据？”
宋韵恍然大悟，“是做给我看的？”
“我觉得真的账本应该还有保留，只是猜不透程亦哲会把账本放在哪里。”
宋韵皱眉，“他心思向来难猜，只有接近他，才能慢慢理清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才能发现他这盘棋局的破绽。”
张芷怡瞪大眼睛，“你想接近他？”
“程亦铮为了我的事舍弃了程氏，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对我表达过爱意，我、我想试试。”
胡宇的车停在老宅门口，宋韵路上买了一篮水果，说来看望爷爷。
在爷爷卧室陪爷爷聊了会儿天，下楼梯时，正好撞见程亦哲。
他手背有一道伤口，挺新鲜，还在冒血珠。
宋韵顿住，“大哥。”
程亦哲抬眸，她站在两层楼梯上比他高出一些，杏色连衣裙的裙摆被风拂动着，清水芙蓉，极纯净的美。
程亦哲波澜不惊，“许久没见你来老宅。”
宋韵犹豫了一秒，“你先去沙发坐，我去拿医药箱帮你处理伤口。”
程亦哲其实不太在乎这些小伤口，但是宋韵亲口说给他处理，他依言坐在沙发上等待。
等待的间隙，他长指盘着袖口那颗铂金纽扣，盘着盘着，手指突然发力，手背的青筋鼓胀起，纽扣的丝线断裂，咯噔几声，铂金纽扣滚到他脚边，他没有捡。
宋韵拿着医药箱坐在程亦哲身边，“大哥是怎么受伤的？”
他手背上的痕迹很像抓痕。
“被程伊的黑猫抓伤的。”宋韵淡淡抬眸，“我先简单处理一下伤口，你最好还是去医院打一针。”
程亦哲的角度正好看着她低眉顺目，他声音冷漠，眼神却是有温度的，“你都给谁处理过伤口。”
宋韵一怔，他明知故问。
宋韵有意回避这个话题，“没谁，都过去了。”
程亦哲挑眸，“你跟他真的过去了？”
宋韵抿唇，半晌没吭声，“付出的代价太大，我承受不起。”
程亦哲看了她许久，直到她处理完伤口，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
带女人回来
从客厅出来，程亦哲去程世勋那幢别墅的天台抽了半支烟。
他这几天把程氏的账目统统查了一遍，程亦铮的管理的确滴水不漏，账目清晰，没有一处可以拿出来做文章的。
他触犯的禁忌已通过卸任家主和程氏的管理职权抵罪，他两袖清风，地位和尊严丝毫不减。
赴任中原集团后，他手握职权，会是最强大的对手。
他不清楚程亦铮最终的目的，但有一条他看得出来，他没放弃查泰途集团，查他和他父亲。
会不会再借中原的手扳倒他们和程氏？程亦哲不敢确定。
程亦铮这个人，狠起来可以大义灭亲，唯一能掣肘他约束他的，只有宋韵。
程亦哲捏烟蒂的手很紧，像要把什么紧紧的攥在自己的手里。
程世勋端着一杯热茶出来，“为了陈年旧案，牺牲自己的前途，程亦铮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也不掂量掂量值不值得，你不要学他。”
程亦哲捏着烟丝，“我当然不会学他，我不会把最重要的砝码推出去，我会攥在自己的手里。”
他把烟头抛出窗户，换了一副轻松些的面孔，“过几天我有喜事。”
程世勋一口参茶险些呛到，“喜事？”